“你知道为什么军训的时候要向左向右向后转吗?是为了晒得更均匀哈哈哈哈。”
“学弟学妹们别想啦,在你们祈祷下雨的时候有两倍的学姐学长诅咒着大晴天哈哈哈哈。”
苏半夏坐在楚易的办公室里,一边擦鼻涕一边看着关于军训的段子,呆毛在空调凉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此时,“幸灾乐祸”最能形容她的心情,一年前的现在她还在和本家打轰轰烈烈的自由战,连新生入学那天也只是匆匆来报了个名。虽说真正的战场比军训残酷得多,但在战场上她毕竟是指挥官,不用整天听令于那些职位比她低的人。
楚易把装着药的茶杯放在她面前,顺手拿起遥控器将空调关上。
苏半夏立刻跳起来抗议:“喂你不能这样,我是因为家里电路检修停电才来你这里蹭凉的,结果你不仅不给凉还要我喝药?”
面对她的抗议,楚易只是挑挑眉毛,表示抗议无效。苏半夏无法无天惯了,家臣们不愿意也没有办法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如今只有自己能治得了她,只是自己因为要带新生所以没什么时间管她,不过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
苏半夏当然知道楚易的脾气,所谓的抗议不过是说说而已,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捏着鼻子端着杯子把药一饮而尽,然后苦着脸抱怨:“真苦。”
“知道苦下次就给我注意点别再感冒了。”确认她没有耍花招,楚易放心地拿起学籍册浏览。
苏半夏撑着椅子的扶手凑上前去,道:“你说你这个三观不正的非常识性生物为什么要来当政治老师呢?还是班主任,啧,真为你学生的未来担忧……咦?”说着,脑袋一歪,发出一声惊叹。
楚易一手压下她戳到自己的呆毛,一手拿着学籍册,眼睛盯着那个叫做梁冬的女孩的照片,问:“你认识?”
说实在话的,苏半夏的生活圈并不广,熟悉的人除了家臣们几乎就只有江明律了,而工作上认识的一些人根本上只是利益关系,谈不上深交,更何况,比起光质界,苏半夏与暗质界的联系深得多,所以楚易对她认识一个普通人感到些微的惊讶。
“初中的同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降了级。”苏半夏拿过学籍册往下翻,在一个男孩那页停下,对楚易道,“这个叫齐同秋也是,不过不是一个班。按理说,啧,没有。”
“什么没有?”
“还有一个叫刘幸春的女生,那时候他们是铁三角,关系好得像是一家人。班里的同学打趣说加上我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齐了。我以为他们会在一个班的,不过现在看来刘幸春没有和他们一起。所谓的感情啊,当真是琢磨不透……”苏半夏感慨,把学籍册还给楚易,目光移向操场。楚易本以为她又打算幸灾乐祸,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她目光的尽头是翠绿青葱的府岳山。
年头一动,楚易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府岳山上有被结界包裹的苏家的村落,村落里有苏家的家主苏束之。外人只知苏家家主和晔侯虽是同胞姐妹但水火不容,却不知其中缘由,更不知苏半夏在此中有多纠结——她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姐妹。
楚易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苏半夏,或许告诉了,她便不用那么纠结。
就在气氛即将更加沉闷时,办公室的们被猛然推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冲进来,神色焦急道:“楚老师,不好了,同秋他……咦,苏半夏?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把头发剪了?苏澈呢?”
苏半夏转过头,面对女孩一系列的问题会以一个微笑:“好久不见啊梁冬,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样。”
“你……”梁冬眉头皱在一起,刚想说什么,却被楚易打断。
“你说齐同秋他什么事。”
梁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重点,忙说:“同秋他今天没来军训,我本以为他是生病不舒服,结果一问他的室友才知道他昨天晚自习下课就没回去。给他家里打电话也说没见着他。楚老师,同秋他、他失踪了啊!”
“你不要慌,再等等,如果还是没有他的踪影,就报警吧!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总之你先回去,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楚易道。
“可是、可是……”
“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咯!”苏半夏在一旁笑得欠扁,“留在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梁冬咬咬嘴唇,不甘地离开。
“啧,现在堕天使的渗透这么厉害了,不过一年没见她就变成了宿主,青春期的欲望真是可怕啊!”苏半夏感慨。她刚才所说的“你变成了这样”指的是梁冬变成了宿主,并且灵魂极不稳定,像是要神堕的前兆。
“说这话的时候请注意你也是在青春期。”
“呵呵,我是幼年期,永远的萝莉,娃娃脸万岁!”
千羽鸦打来电话,说家里已经来电了。
苏半夏欢呼一声,告别了这个临时的避暑之地。但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高三年级的楼层看江明律。
他们还在上课,一众学子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课,时而奋笔疾书。夏日午后的阳光晴好,透过玻璃窗照亮一屋的迷茫不安,蝉鸣声声不歇,为短暂而灿烂的芳华鸣唱。
“真好。”苏半夏轻声道,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仿佛将要融化在空气中。她没有打扰江明律,只是静静地倚在阳台上远望,红绿的瞳孔透亮得像是宝石。印刻在宝石中的少年带着黑框眼镜,全神贯注地望着黑板,脸颊上的汗珠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
“什么真好?”影子中的季樾问。
“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真好,一无所知真好。”
“有什么好?”
“我们这些人呐,因为东西两个世界,走在光与暗的边缘,早就被命运这种东西抛弃了。无论我们多么努力,都无法被命运嘉奖,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问你,如果让你有选择的机会,你还会成为宿主吗?”
季樾真的陷入了沉思。说白了这就是一道选择题,答案因人而异:是要被困在世界真相的迷宫里一无所知地过一辈子,还是明晰一切却从此远离安宁的生活。对于他们这些原生宿主来说这道题只有弃权,他们从一出生就被拴在堕天使的因果链上了,没有选择的权力。可如果真的有那个机会,季樾大概会选择后者,至少他可以作为一个人活着而不是影子,至少他可以得到母亲的关怀,至少他不用为了自保而杀掉自己的母亲……他不渴求多么幸福美满亦或是大富大贵,他只希望遇到生命中该出现的人,拥有该拥有的一切。
但若真是这般,他大概就遇不到苏半夏了。
“无法选择是吗?人生就是在不断的选择和放弃中度过的。时间那么快,那么义无反顾,不会等你,亦不会给你悔改的机会,所以你只能选择一条路,不能犹豫,不能后悔。”苏半夏轻笑道。她没有等待季樾的回答,在下课铃想起的前一刻,离开了学校。
“那你呢?你会如何选?”季樾问。
“我啊?我会选择当个普通人,不是晔侯、不是苏家人,只是作为苏半夏,走过一生的路,然后回归上帝的怀抱……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骗你的。人生下来就有自己的职责,如果重新来过,我依旧会成为晔侯,恩,苏家人可以不是。但说实在的,若我不是苏家人,我还会是晔侯吗?还会遇到你们吗?这一路上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也得到了很多。我不后悔走这条路。可人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想要当晔侯,有人却不愿意,他们希望我做一个普通女孩,不再和暗质界有任何瓜葛……“
“所以你选择折中,一边隐瞒身份上学,一边当你的晔侯?”
“恩,真聪明。”苏半夏点点头,“所以啊,他留给我的普通生活一定要好好珍惜,如果有人胆敢破坏,就不要怪我公报私仇了。”
苏半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公交去了山上的天文馆。
府岳山很大,绵延不见尽头,才可以容下一个苏家和数不清岁数的山神。前山部分被开发出来当做避暑游玩之地,天文馆就是其中一个项目。当时青墨市政府耗巨资修建天文馆,还专门买了一台天文望远镜供游客关心,一时间掀起了一股观星热潮,无数的小孩在家长的带领下来到这里看浩瀚的宇宙,也不知燃起了多少孩子想要当宇航员的梦。
“啧,真破败。”苏半夏刚进门,不禁感慨。
时间之下任何东西都无法长久。青墨城本就建在山间盆地,夜间多云雾,而通宵不熄的霓虹灯更映的夜幕如昼,不怎么看得见星星,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遗忘了这个地方,只是苏半夏没想到这里会破败成这样。
“班里那群人要是再办试胆大会,就让他们来这里。”苏半夏自娱自乐,不知不觉就走到观星台。
然而那里已经有人了。听见苏半夏的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呀,幸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苏半夏打着招呼。
“阿夏……你怎么在这里?你把头发剪了?”被叫做幸春的少女局促地笑道。她眉目生得清秀,可惜右眼带着眼罩,破坏了这一美感。
“你们俩要不要这么默契见着我都问同样的问题。先回答我,你的眼睛这么了?”苏半夏在她身旁坐下。
刘幸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眼睛,神色黯淡:“初中毕业那年暑假,我们不是去深山里露营看流星雨吗?结果晚上忽然山体崩塌,石头砸下来,就这样了。医生说安一个义眼就好了,可是我不想……”
“等等你说你看流星雨是八月份那一场?”
“恩。”
苏半夏冷汗直流。她记得那场流星雨,那天晚上是她和苏家最激烈的一场仗,似乎是有许多山被灵力激得粉碎,所以,刘幸春变成这样,怪她咯?
“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吗?”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苏半夏换了一个问题。
“不是。同秋他……双脚被巨石压着,只能截肢。”
“他不是相当飞行员吗?”天哪,她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最开始同秋是很消沉。但是奇迹出现了。他的腿长出来了,完好无损哦!所以不会影响他的梦想的。小冬也没有受伤,这是最好的了。”刘幸春露出浅浅地笑容,是真心为同伴的平安无事感到高兴。
苏半夏张嘴想问“那你怎么办,你不也想飞上天吗?”,但她还是忍住没问,换了一个问题:“那么你许了什么愿望?”
“诶?”刘幸春一脸茫然。
“你向堕天使许了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