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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义结金兰

距离杀掉四大恶人已经过去一个月,霍云轩这一月都在一路游玩,偶尔练练功,走走停停,一月之后才走到这无锡城。

进得城去,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光。信步而行,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乃是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气味。他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当下循着香气寻去,转了一个弯,只见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松鹤楼”三个大字。招牌年深月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中喷出来,厨子刀勺声和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

上得楼来,跑堂过来招呼。霍云轩要了一壶酒,叫跑堂配四色酒菜,倚着楼边栏杆自斟自饮。忽得听见一声长叹在左手边传来,抬头一看居然是段誉,无声的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应该是在慕容家吃瘪了。

这时西首桌边一条大汉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段誉脸上转了两转。只见见这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段誉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条大汉!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不论江南或是大理,都不会有这等人物。包不同自吹自擂什么英气勃勃,似这条大汉,才称得上‘英气勃勃’四字!”

那大汉桌上放着一盘熟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此外更无别货。可见他便是吃喝,也是十分的豪迈自在。

那大汉向段誉瞧了两眼,便即转过头去,自行吃喝。段誉正感寂寞无聊,有心要结交朋友,便招呼跑堂过来,指着那大汉的背心说道:“这位爷台的酒菜帐都算在我这儿。”

那大汉听到段誉吩咐,回头微笑,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段誉有心要和他攀谈几句,以解心中寂寞,却不得其便。

霍云轩早就看见这两人,心想怎么也要和乔峰结交一番,却苦苦没有想到法子,正暗自着恼却听见段誉的声音,心中一动便对着段誉开口:“这位兄台,那位爷台的酒钱你都付了,可否把我的也算上。”说着对段誉举杯示意。

段誉和那大汉听见这话齐齐转头向他看来,段誉心想这锦衣公子看着不像差钱的,怎的向我讨起酒钱来了,心念转过,口上却道:“好,这位公子的也算在我账上。”说话也举杯示意。

那大汉却在心里想:这两位究竟哪一位才是慕容公子,刚才看那俊俏公子开口请自己吃酒,以为他便是慕容复,如今这边上这公子也气度不凡,究竟谁才是慕容公子?

这边霍云轩见搭上话了,就再次开口:“这位兄台,这位公子,今日见面便是有缘,同饮如何?”举杯先向那大汉示意再向段誉示意。

那大汉听见这话眼中却是精光爆射,心想这恐怕便是慕容了,口中却道:“好,在下喜爱大碗,不知兄台可否介意。”

这边段誉听见他邀请本想拒绝,却觉得不好,心中正在思量却听见那大汉开口答应,也不在犹豫,也点点头。

霍云轩见他们都答应下来再度开口:“小二,来三十斤高粱酒,再上大碗。”说着就走向那大汉的桌边坐下,段誉也在一侧坐下,听见霍云轩开口心中下了一大跳,心想我酒量可不好,却没有心疼银钱的想法。然那大汉听见这话便是心中一喜。

正在这时,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两个人来。前面一人跛了一足,撑了一条拐杖,却仍行走迅速,第二人是个愁眉苦脸的老者。两人走到那大汉桌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那大汉只点了点头,并不起身还礼。

那跛足汉子低声道:“启禀大哥,对方约定明日一早,在惠山凉亭中相会。”那大汉点了点头,道:“未免迫促了些。”那老者道:“兄弟本来跟他们说,约会定于三日之后。但对方似乎知道咱们人手不齐,口出讥嘲之言,说道倘若不敢赴约,明朝不去也成。”那大汉道:“是了,你传言下去,今晚三更大伙儿在惠山聚齐。咱们先到,等候对方前来赴约。”两人躬身答应,转身下楼。

这三人说话声音极低,楼上其余酒客谁都听不见,但段誉内力充沛,耳目聪明,虽不想故意偷听旁人私语,却自然而然的每一句话都听见了,心中颇是不安。那边段誉胡思乱想,这边霍云轩却面不改色自顾自的往杯中倒酒。

过不多时,小二带着一个伙计一人抱着一大坛酒,拿着三只大碗放在桌上,那大汉道:“满满的斟上三大碗。”那小二依言照做。这满满的三大碗酒一斟,段誉登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他在大理之时,只不过偶尔喝上几杯,哪里见过这般大碗的饮酒,不由得皱起眉头。那大汉笑道:“咱三个先来同饮十碗,如何?”

段誉见他眼光中颇有讥嘲轻视之色,若是换作平时,他定然敬谢不敏,自称酒量不及,但昨晚在听香水榭中饱受冷漠,又想:“这大汉看来多半是慕容公子的一伙,不是什么邓大爷、公冶二爷,便是风四爷了。他已和人家约了在惠山比武拚斗,对头不是丐帮,便是什么西夏‘一品堂’。哼,慕容公子又怎么了?我偏不受他手下人的轻贱,最多也不过是醉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即胸膛一挺,大声道:“在下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兄台莫怪。”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他喝这碗酒乃是负气,王语嫣虽不在身边,在他却与喝给她看一般无异,乃是与慕容复争竞,决不肯在心上人面前认输,别说不过是一大碗烈酒,就是鸩酒毒药,也毫不迟疑的喝了下去。

霍云轩却是端起一碗酒对着大汉开口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说完与大汉碰了一下一口干完。那大汉见他们竟都喝得这般豪爽,倒颇出意料之外,哈哈一笑,说道:“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喝干,跟着便又斟了三大碗。

段誉笑道:“好酒,好酒!”呼一口气,又将一碗酒喝干。霍云轩也大笑一声:“痛快,再来!”端起就又干了一碗。那大汉见两人豪爽笑了笑端起大碗一干而尽。

这一大碗便是半斤,段誉一斤烈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头脑中混混沌沌,但仍然在想:“慕容复又怎么了?好了不起么?我怎可输给他的手下人?”端起第三碗酒来,又喝了下来。

那大汉见他霎时之间醉态可掬,心下暗暗可笑,知他这第三碗酒一下肚,不出片刻,便要醉倒在地。

段誉未喝第三碗酒时,已感烦恶欲呕,待得又是半斤烈酒灌入腹中,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他紧紧闭口,不让腹中酒水呕将出来。他这时便运起六脉神剑中的“少泽剑”。少泽剑本来是一股有劲无形的剑气,这时他小指之中,却有一道酒水缓缓流出。

这边霍云轩瞧见段誉运功逼酒也不点破,微微笑了笑,端起碗对着大汉示意后干掉碗中之酒。就这样,一碗接着一碗,渐渐的霍云轩也不行了,开始以北冥真气包裹烈酒,在丹田中形成一个酒气冲天的真气团。

三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了个旗鼓相当,只一顿饭时分,三人都已喝了三十来碗。

段誉自知手指上玩弄玄虚,这烈酒只不过在自己体内流转一过,瞬即泻出,酒量可说无穷无尽,但那大汉和那公子却全凭真实本领,眼见他们连尽三十余碗,兀自面不改色,略无半分酒意,心下好生钦佩。初时尚因他们一个是慕容公子一伙而怀有敌意,一个是没钱却讨酒喝而心中鄙视,但见他神情豪迈,英风飒爽,不由得起了爱惜之心,寻思:“如此比拚下去,我自是有胜无败。但这汉子和这位兄台饮酒过量,未免有伤身体。”堪堪喝到四十大碗时,说道:“两位仁兄,咱都已喝了四十碗吧?”

那大汉笑道:“兄台倒还清醒得很,数目算得明白。”霍云轩却是知道段誉这小子良心发现了,心想自己也受不了,虽然这样不会醉然而酒气在身体中时间长了始终不好。当下笑了笑:“二位兄台,今日喝得差不多了,咱们改日再饮如何?”段誉也笑道:“咱们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要分出胜败,只怕很不容易。这样喝将下去,只怕小弟身边的酒钱却不够了。”伸手杯中,取出一个绣花荷包来,往桌上一掷,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显然荷包中没什么金银。段誉被鸠摩智从大理擒来,身边没携带财物,这只绣花荷包缠了金丝银线,一眼便知是名贵之物,但囊中羞涩,却也是一望而知。

霍云轩和那大汉见状相视大笑几声,霍云轩在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开口道:“两位兄台,咱们这便走吧!”那大汉也道:“好,走吧!”

三人一起下得楼来,那大汉越走越快,出城后更迈开大步,顺着大路疾趋而前,霍云轩见状心中却是明白,当下也不迟疑,快步跟上,段誉一见他们越来越快也是提一口气,和他们并肩而行,他虽不会武功,但内力弃沛之极,这般快步争走,却也丝毫不感心跳气喘。那大汉向身旁霍云轩看了一眼,心中惊讶,再往后瞧了段誉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咱们比比脚力。”当即发足疾行。

霍云轩见状,脚下一蹬,运起浮光掠影便紧跟着那大汉而去。段誉却是阴差阳错使出凌波微步在地上狂奔。那大汉运功疾飞在前,不一会霍云轩便超过了他,大汉心中一惊:这慕容公子好高明的轻功。也不犹豫,加快速度欲与霍云轩比个高低。霍云轩风神腿可不是白练的,天下第一等轻功也不为过,始终比那大汉要强过一线。段誉在身后也是紧追不舍。

奔出几十里,那大汉发力超过霍云轩后停了下来,转身对着霍云轩道:“慕容公子,乔峰今日可服你啦。姑苏慕容,果然名不虚传。”

霍云轩见乔峰把自己当作慕容复,也不计较,摇头一笑,向乔峰抱拳道:“在下霍云轩,乔兄可是认错人了,久闻‘北乔峰南慕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乔峰听见他的话心中诧异,心想难道后面那个兄弟才是?当下抱拳道:“兄弟说笑了,虚名而已。”两人同时转身向段誉看去,只见段誉却没有他们那么高明,急冲几步从二人中间越过。乔峰见段誉到了开口对段誉道:“这位想必是慕容公子吧,乔峰佩服!”

段誉几步冲过了他们身边,当即转身回来,听那大汉叫自己为“慕容公子”,忙道:“小弟姓段名誉,兄台认错人了。”

乔峰神色诧异,说道:“什么?你……你不是慕容复慕容公子?”

段誉微笑道:“小弟来到江南,每日里多闻慕容公子的大名,实是仰慕得紧,只是至今无缘得见。”心下寻思:“这汉子将我误认为慕容复,那么他自不是慕容复一伙了。”想到这里,对他更增几分好感,问道:“兄台自道姓名,可是姓乔名峰么?”复又抱拳对霍云轩道:“这位兄台贵姓?”

霍云轩笑着对段誉抱了抱拳:“在下霍云轩!段兄有礼了。”

乔峰惊诧之色尚未尽去,说道:“正是,在下乔峰。”段誉道:“小弟是大理人氏,初来江南,便结识乔兄和霍兄这样的英雄人物,实是大幸。”

霍云轩暗自撇了撇嘴,心想我的名字至今只有这少数三两个人知道,被你称作是什么英雄人物,大概是你不好意思说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心中虽是好笑,但是口上却道:“在下可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段兄,这位乔峰乔大哥才是正真的大英雄。”

乔峰听见刚认识的两位朋友吹捧自己,颇为不好意思,也对这两位酒友很有好感,开口说道:“两位兄弟,刚才没有喝得尽兴,咱们再去找个酒店再喝如何?”

一听这话段誉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乔……乔兄,小弟可不能再喝了。”说着自己有点脸红,“小弟刚才和两位哥哥喝酒是骗你们的,两位哥哥莫怪。”当下说明怎生以内力将酒水从小指“少泽穴”中逼出。乔峰惊道:“兄弟,……你这是武林故老相传的‘六脉神剑’么?”段誉道:“正是,小弟学会不久,还生疏得紧。”

这边霍云轩听了段誉的话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乔大哥,适才小弟也是骗了哥哥,还望哥哥莫怪。”说完伸出右手,暗中运功,把那团就睡顺着经脉自右手逼了出来,只见右手上面水雾蒙蒙还有一大股酒气。乔峰和段誉见了也是一惊,同时开口:“霍兄好深厚的内力。”乔峰说完再度开口:“霍兄,段兄,你二人十分直爽,我生平从所未遇,我们一见如故,咱们结为金兰兄弟如何?”霍云轩心中一喜:“小弟求之不得。”这边段誉也激动不已,连连点头。

当下三人叙了年岁,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三人中乔峰最长,霍云轩次之,段誉最末,乔峰站起身对二人叫道:“二弟,三弟。”霍云轩也开口叫道:“大哥,三弟。”段誉也学着二人开口:“大哥,二哥。”说完三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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