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勋，”吴曦拨通他的电话，简单地说：“苏远来过咖啡厅，就在我们刚才吵完之后。”
“……”
这家伙怎么这么不争气！陈勋暗暗骂道，昨晚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来吗！
吴曦继续说，努力想装出一副冷淡的语气，“我就是告诉你一声，现在你知道了，没事了，挂了。”
“嗯。”
陈勋干脆地挂了。他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刚才似乎还有传出余音，可能是“再见”之类的话吧。他不是很在意，有些话，多说无益。
“等等！”耳边传来尴尬的嘟嘟声，吴曦把手机拿到面前，屏幕慢慢退出通话页面。
“算了，没事。”她安慰自己。
你好我就好。
来电指示灯突兀地闪烁起来，吴曦满怀期待地看向手机，屏幕显出一张男子的照片。
吴曦不知道怎么有些失落，空空的，迟疑了一会，铃声即将到达尾声，她忙接起来。
“嗨。睡了吗？”男子温婉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
“还没呢，”吴曦调整了下语气，“店里今晚加班，我才下班，正打算回去。”
“这样啊，真惨，”男子调侃了她一句，“那我来接你。”
“嗯，好。”
吴曦落寞地放下手机，时不时又拿出来划过屏幕翻看通话记录。
你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在他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陈勋是个交际小王子，时常出现在各个学校之间或各个宿舍之间发起的联谊。吴曦在一次party中偶然见到了在许多女生中游刃有余的陈勋，明亮的双眼，干脆利落的作风，幽默风趣。
四目相对，她就此沦陷。
陈思敏曾经问过她陈勋长得并不帅，而且有关他的花边新闻还不少，干嘛那么执着。可能她到现在还解释不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对陈勋那么着迷吧，彼时的吴曦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但爱情就是这样，从来不给你任何摆脱它的机会，就像一个泥潭一样，你越挣扎陷得越深。
吴曦如每一个心存暗恋的人一样，一点一滴地去收集有关陈勋的一切，他在校区羽毛球赛中取得的好名次让吴曦感到骄傲，他又在哪个女生身边逗留让吴曦感到落寞。
当吴曦红着脸问陈勋今晚可以一起去看电影吗，陈思敏躲在树荫下都能听到她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了吧。
她万万没想到陈勋的回答是这样的，“最近比较穷，我可能没钱请你去看电影。”
她那时候是有多喜欢陈勋啊，她脸涨红了迫不及待地说，“没事，我有钱，我请你看电影。”
连陈思敏都记得那天的夕阳下，陈勋的脸有多么窘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陈勋居然结巴了：“这……这不太……好吧。”
“没事！”吴曦那时候突然本性暴露，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陈勋突然傻眼了，谁能想到一个扭捏的内八小女生突然风格转换成一个潇洒利落的女汉子，他喜欢的是小鸟依人的女生，这下他真的慌了，“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我还约了一个朋友，下次再约吧。”
“等等！你别走！”她又羞又躁，居然拉住陈勋的袖子，“我也带一个朋友好了吧，今晚在西门见！电话联系！”
“好好好！”
陈勋落荒而逃，吴曦转头看向躲在树后的陈思敏，这家伙已经笑得就差打滚了。
小房间里。
“思思，别难受了，”齐葵把纸篓拿到陈思敏面前。
“嗯。”
吴曦这时候已经回去了，齐葵才大着胆子八卦，“思思，你和那个苏远曾经交往过吧？”
陈思敏抬起头，抽了一张纸巾出来吸了吸鼻子，又垂了眸，“嗯。”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远，他……”
想了想苏远以前的事，陈思敏破涕为笑。
那个逗逼。
如果每一个人的青春中都有一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那苏远无疑就是她的那个人了吧。至少，在叫他懦夫之前，陈思敏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
和苏远相识，完全是因为陈勋和吴曦。
“老苏，”陈勋无助地看着戴副眼镜，儒雅书生相的苏远，苦苦哀求，“你就陪我去一次吧。”
“今晚有事，”苏远抽张纸擦擦嘴巴，“你找别人吧。”
“我不是不想找别人，”陈勋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有一种直觉，只有你才能帮我摆脱那个女生。”
苏远透过眼镜审视了他一番，“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直觉这么准？”
陈勋苦着一张脸，“我说我来找你之前找个人算了一褂你信吗？”
“不信。”
陈勋无奈，只能放狠招“是不是兄弟！”
苏远站起身，巧舌如簧，“是兄弟就不能这样拖我下水。”
陈勋无言以对。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图书馆了，祝你今晚好运。”苏远走了几步，突然转头，“其实你大可以不去赴约的。”
“这怎么行！”他之前拜托了好几个人，大家都知道他被缠上了，要是他不去，所有认识他的人一定都会嘲笑他的。
“那你自求多福。”
苏远悠悠地走远。
陈勋看着桌上还没收拾掉的餐具，突然计上心来。
去图书馆最近的路就是往西门走，以苏远珍惜一分一秒的时间他一定会这样走的。
掏出手机，陈勋拨出吴曦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你现在就过来吧！”
“啊！这么快！”吴曦惊呼出声，挂了电话，顾不上换衣服，拉了不情不愿的陈思敏就往外跑。
“苏远，”陈勋阴测测地笑，“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当苏远上当的时候是这样的一副情景：当他吃完饭依然自得地正要走进校区西门的时候，看见两个穿着靓丽的女生不住地张望，其中一个看到他之后兴高采烈地挥手，那热情劲，跟拿到奖学金一样。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声，右眼皮不住地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果然，陈勋的手下一秒就搭上他的肩膀，他还记得陈勋朝他露了露洁白的牙齿，继而洋洋得意地朝那两个女生挥手。
“吴曦，我们来了。不好意思久等了。”陈勋热情地拖着他走向她们。
“没有啦！”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女生朝他们笑笑。
苏远先是看了看陈勋口中的百折不饶的女生，目光又落在个子稍矮一些的短发女生身上。她同样好奇地打量着他。
四目相对，彼此牵绊一生的浩劫慢慢拉开序幕。
陈思敏。
苏远。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拉着你去该多好，大家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陈勋已然半醉，半眯着眼，说着一直未能启齿的心里话，“老苏，是我对不起你。”
“客气了，”苏远帮他倒上酒，“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她改变了我，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哈哈，说得也是，”陈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笑，“造化弄人啊！我们都被命运欺负了一把。结果我们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对它说谢谢！”
“你太过激动了，陈勋，”苏远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感谢吴曦，如果不是你们，我们不会相遇。”
苏远喝光杯中的酒，怅然道，“不管有没有你们，我都想和她相遇，相识，相知，相伴；不管有没有你们，我想，如果命运想玩弄我们的话总会安排好的。所以，即使命运提前告诉我，我遇上陈思敏一定会万劫不复，我还是会选择再来一次，只要我们能够见面，一切都无所谓。”
一眼万年，万劫不复。
生生世世，眉眼如初。
“这是我好兄弟，苏远，我们系的高材生。”陈勋笑嘻嘻地介绍。
苏远木讷地点点头，瞧了一眼陈思敏又马上转开目光。
“这是陈思敏，我的好闺蜜，”吴曦学着陈勋的语气介绍她，假装矜持地说：“我们等下去哪？”
陈勋提议，“先去星语湖走走吧。正好刚吃完饭消化下肚子。”
吴曦当然是随他。
两两走在路上，他们走在前头，她们走在后面。
苏远掏出烟递给陈勋一根，陈勋接过烟点燃，美美地吐出一个烟圈，心情大好。
苏远和他勾肩搭背，小小声地说：“我有点紧张。”
陈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勋压低声音，“你紧张什么？”
“不知道，”苏远整了整衣领，“就是心跳得很快，”他又问陈勋，“我看起来怎么样？”
陈勋疑惑地转头看了眼后面手牵手一起走的两个女生，“你喜欢陈思敏？”
“没有，”苏远摇摇头，说的话更让陈勋大吃一惊，“我觉得比喜欢更深一点。”
“那就是很喜欢了，”陈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闷骚啊，一见钟情这种小说里的桥段都会应在你身上。”
“我也不知道，”苏远慌乱地说，“我想去要个电话号码。”
“那就去啊。”陈勋无所谓地说，很快他就意识到不该鼓励苏远的。
苏远从陈勋身边走开，绅士地走向后头同样窃窃私语的两个女生，朝吴曦眨眨眼，又朝陈勋嘟嘟嘴。吴曦心领神会，阔步走向落单的陈勋。
这损友！陈勋在心里怒骂，见吴曦走近，他又变了嘴脸，微微一笑。
吴曦心头一漾，小鹿乱撞。
“嘿，怎么称呼？”苏远慢慢调成和她一样的步伐。
“陈思敏。”
“哦，我听到吴曦叫你思思。”难道他听错了？
“好朋友都叫我思思。”言下之意很明显，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哦，是这样，”苏远陪她走了一段路，发现平常腹中饱满几溢的墨水此时空空如也，绞尽脑汁，终于想出共同话题，“你觉得他们两个看起来怎么样？”
陈思敏认真看了会，“身高差不多，身形差不多，看上去很般配。”下意识又瞧了瞧苏远，骨瘦如柴，戴副眼睛，随意地穿了几件色彩不搭的衣服就出门了，虽然脸看起来有些清秀，可配上那副黑相框的眼镜，硬生生将他的年龄翻了一倍。
老土！陈思敏暗暗想着，看着就是穷二代一个！
苏远挺直了腰板，尽力想表现出好的一面。
陈思敏摇摇头，无奈地加快了脚步。
苏远愣愣地驻足原地，看着陈思敏走近有说有笑的陈勋吴曦，挽着她的手就走了。
他快走几步，来到陈勋身旁。
“你怎么搞的？”
“不知道啊……”
“算了，这样也好，我还真有点烦那个吴曦了，不然我们走吧。”
“不行！”苏远坚定地说，“我要再试试。”
“呃，随你吧，我不了解这个女生也不知道怎么帮你，我只能帮你拉开吴曦，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陈勋奸笑几声，原话奉还，“祝你好运。”
“……”
陈勋奚落归奚落，但是真的帮了苏远，眼看陈思敏又落单了，苏远又凑上前去。
“嘿，陈思敏，你是哪里的人啊？”
陈思敏淡淡瞥他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呃，”苏远又挑起话题，“你和吴曦怎么认识的啊？”见陈思敏还是不理睬他，苏远讪讪一笑，“我想知道下吴曦是个怎么样的人，因为我看她和陈勋很般配，想撮合他们。”
真的假的？你才见一面就这么好心帮吴曦？陈思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开口了。
“我和吴曦是同一个宿舍的，我们……”
“这样啊，我和陈勋……”
他们聊起各自朋友的糗事，很快，话就多了起来。
陈思敏偷偷告诉他：“我和你说啊，吴曦她……”
苏远不以为然，爆狠料给她：“这算什么，陈勋小时候……”
前头的两人听到他们络绎不绝地滔滔，都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相视一笑。
齐葵饶有兴趣地问那个老套的问题，“那你有喜欢过他吗？”
陈思敏迟疑了一下，点头，而后重重点头。
“我一直很奇怪，”苏远把自己隐藏在香烟中的丝丝温暖中，“你有没有喜欢过吴曦？”
陈勋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抱起酒瓶痛饮。
眼镜男停下车，拍拍吴曦的肩膀，“奶昔，到了。”
“哦，”吴曦突然从回忆里惊醒，“谢谢你送我回来。”
“怎么心不在焉的，奶昔，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眼镜男关切地看着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没事啦，只是累了，”吴曦安慰他，“那我先上去了。”
“去吧。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吴曦目送眼镜男掉头离开，呆呆地站了一会，直到冷风把她吹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了。
原来已经到了。她苦涩地想。
打开手机，通话记录中还是没有他打过来的电话，吴曦手指轻划过一个号码，他和她，终究只能相携走过一段路，一小段路。
和一生比起来，这段路实在太短暂了，删除号码，她寂然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