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铁牢随着铁链的打开,不满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哀鸣。那走在前头的人沉着脸色,居高临下地说道:“方南,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他去哪了?”
那被唤作方南的男子躺在草席上,扭动了一下身子,随即又没了动静,似没听见一般。
男人拧了拧眉,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方南梦呓一般地说道:“如果回到11年,我绝对不会让他来当警察,绝对。”
“唔?”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待他听懂方南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时,他已经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侧身,脸对着墙壁,一动不动。
忽然,他想起了那本扉页已经泛黄的日记,似乎明白了方南多日的闭口是为何。
思绪随着日记飘远,似乎回到了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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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21日下午五点。
初秋,天气却异常的闷热,我坐在某一家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勺子在热咖啡里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撞。眼睛,看向了那个女子。
我注意她很久了,她是对面裁缝店的店主,叫莫雅。正如你所听到的,她是个很优雅很端庄的女性。哦对了,我喜欢在解不出案子的时候来这家咖啡馆坐着,每当看到她笑起来,心情也就会跟着明朗起来。
这次也不例外,但,例外的也有——
这次,我遇到了一个疯子。
从七月初开始,他就不断的作案,而且专挑年轻漂亮的姑娘下手。次次都是用绳索勒断她们的脖颈,然后把被害人的身体搬到床上,还细心的为她们盖上被子。
而且时间不定,日期不定,连作案的公寓都是游动不定的,他几乎是随手作案。我完全不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男是女。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糟透了!我烦躁地甩了甩头。
这事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本就棘手的案子,更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所以,再次坐到这里,看着那女子干净的笑容,我却还是眉头紧锁。
这应该算是我行警这么多年以来,遇到过最棘手的案子了吧。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手。烦躁就这样令我猝不及防地侵袭了我的大脑。
我也曾试着去缩小调查范围。然而,在看了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以及问了安保和当时活动的人员之后,依旧没有丝毫头绪——他们都说没见到外来人员或者行迹可疑的人。
于是我又很快就将调查范围锁定在了内部人员。可惜依然毫无所获。他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能用“无影无踪”来形容。
“呼。”我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通常来说,连环案的凶手是不会轻易就停止作案的,也就是说,若警方不迅速将他抓捕归案,那么很快就有人死了。
就在我在为下一步如何走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方南你人呢?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出去瞎混呢!快回来!人抓到了!”
“什么……喂?喂?”
我一头雾水,急忙仰头将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赶回了警局。
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是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他戴着手铐,急切的说着什么,语速有点快,但可惜的是,离审讯室较远的我并没有听见。
“刘局。这家伙………真是那孙子?怎么看都不像啊。还是学生吧,会杀人?还是连环案!”
“咳!别提了,这家伙嘴挺硬的,坚称自己不是凶手,还说什么……哦,说那个凶手是个瞎子,还说可以帮上我们。嘿,我看他才瞎了呢。”
我听着,眼睛依旧看着他。他正在看着那个审讯他的警察,虽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声调很高,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呢。”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个反问句还是陈述句,只是在嘴里呢喃。
“方南,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平心,此时此刻我是愿意相信他的,“你把他放出来吧,我觉得他会给我们提供有用的信息。”
“方南,你没搞错吧?”刘局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他依旧下令把那个男人放了出来。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注意到,他是个高瘦的男生,眼睛透着一种在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坚毅,五官算不上突出但很端正。是那种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人。
“你说那孙子是瞎子?”
“他是盲人,盲的不是眼,是心。”
我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行行行,喏,”我用下巴示意了下他,“那是我们所有的线索,你去看看,能找出什么来。”
很快,我把我们所有的证据都给了他,我希望他真的能帮上忙,同时,我心里又很相信他真的能帮我们破了这件案子。
他仔细的看着一张张照片,速度极慢,时间却不曾停下,还在飞快的流逝着,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
这时,刘局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站在那干嘛呢?这不拖延时间嘛。”虽然这样说着,刘局却也没去阻止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的,似乎害怕打扰了他。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也不敢保证什么,心里依然存有一种侥幸心理,只能希望他能帮上忙。
其实现场的证据我都看过,也都分析过,可是并没有提取什么有用的线索。
哦,有一点让我感到很奇怪,那是这起连环案中的第三具尸体。当我们赶到案发现场时,居然看见她的左手是呈爪状立在床上的,连眼睛都是瞪大的。她死前似乎一直都很紧张,我要非常吃力才能拗平她的手。
我想,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我不得而知,也想不出这能提示我什么。
很快,指针又困难的转动了几下,七点就这样悄然来临。不少警员早已没了耐心,坐在椅子上几乎快昏睡过去——也难怪,熬夜了几个晚上,困倦也是难免的。
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但碍于队长的身份,我实在不能睡。就在我做思想斗争时,他终于开口了:“他不是在杀人,是在为自己找出路,找一条能拯救他自己心灵的出路!”
这时,在场的人都发出了悉悉索索的质疑声。当然,也包括我。我也并没有听明白他在讲什么,心下一片疑惑。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故意来捣乱的是吧!用杀人来解救自己,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警官立马朝他吼道。
这是最近新招的年轻人,叫高硕,刚从警校毕业,对犯罪分子极度仇恨,那男子的话正好点燃了他的怒火。
我以为他要反驳,没想到他却继续说:“立马找一个身高一六八到一七二,职业为环卫工,眼神呆滞,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右手手臂上有一条划痕,童年有被女性伤害的经历,或者父母离异从小和父亲生活的人。”
昏昏欲睡的警员们都因为他的话而开始清醒,但没搞懂他的意思,依旧一脸茫然。他却依旧镇定自若地说道:
“凶手每次都是从背后勒死被害人脖颈的,并且被害者没有过多的挣扎,这说明凶手曾与被害者交流过,而且被害者想不到凶手会对自己下手,才让凶手偷袭成功。这也同样可以说明这个凶手和他们很熟或者在他们眼中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一个能在摄像头里来去无踪不被怀疑,又可以取得被害人信任的人,应该是一个能在大街上游荡而又朴实的人。这类人通常为环卫工人。”
“再看他对女性的残害与细心,只有在从小缺少母爱的环境下成长才会造成。哦,你看第三具女尸的左手呈爪状——”
“这说明了她曾经抓住过凶手的手臂,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瘦小的人,一个因为工资而瘦小的环卫工人并不难想象,这也证明了我之前的猜想。所以我推断他的身高为一六八到一七二。”
他说完,现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断有讨论的声音出现,而我,这个行警十三年的警察,则不敢相信又懊恼的张大了嘴。
确实,一个个的证据都摆在了我的面前,只要思维再活跃一点,或许就能解开这所有的谜题。我却选择忽略了这么多能利用的线索。
“你们……”他突然说话了,皱起眉头看着我们,一脸不解地说:“怎么还不去抓凶手?”
“啊,对。你们几个,按着他说的抓人,快点!”我反应过来,指着高硕和王麟说道。
等我转过头来,却看见他准备抬脚离开。“喂,小子,你叫什么?”
他顿了顿脚,“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