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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永乐遗魂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北京市,昌平区,明长陵正殿。

庞大精微的殿宇中,陆皓月和“影”并肩而立,看着眼前鼎冠龙袍的永乐塑像,只见那塑像英武沉威,正襟危坐,须长至腹,目光如炬,一代帝王的凛凛雄姿,端的栩栩如生。

“文皇少长习兵,据幽燕形胜之地,乘建文孱弱,长驱内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躬行节俭,水旱朝告夕振,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然而革除之际,倒行逆施,惭德亦曷可掩哉。”

“不是凭传承,而是靠自己的努力,打下了这万里江山,朱棣,真是了不起啊!”

陆皓月点了点头,对“影”的这句话颇为赞同,侧眼看去,却发现他此时已经站在了文物陈列处面前,伸出双手,如穿越水流一般穿过了隔离物,轻轻端出了那一件明黄色的衮龙袍。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他轻轻一挥手,殿内已经起了风,龙袍从空中升起,盘旋飞舞,最后终于稳稳地落在了朱棣的塑像之上。

原本平静无声的殿内,片刻后,涌来了一阵血腥扑鼻的风。

“杀!杀!!杀杀杀!!!”

万千狂怒凶悍的喊杀声凭空而来,莫名的不安与极度的恐怖如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殿内,陆皓月抬眼看去,方才的永乐塑像已经不见,眼前是充斥着炫目血色的天空,只见巨雷在苍穹中炸裂,化作无数条蓝色巨龙咆哮奔袭,黑暗深处涌现出无数魅影,仿佛百万大军纵横厮杀,怒吼狂啸之声,直叫人摧心断肠。忽然间,万千暗影崩裂四散,重归寂灭,而那永恒的黑暗却霎那间合涌而上,凝成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与陆皓月隔空对视。

眼前流光飞转,回归正常时,陆皓月发现自己此时身处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的大殿中,一群头顶乌纱、腰系玉带,手持朝笏的官员们正恭恭敬敬地低头肃立在大殿中,一股说不出的庄严肃穆从殿中各个角落涌来,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着衮龙袍,体态魁梧,英武非凡的中年男人。

“这就应该是永乐皇帝朱棣了吧?”

话音未落,耳旁已经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朝贺。

“臣等恭祝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主隆恩!”

古往今来,千秋万载,有什么生物能比“皇帝”更具能量更有权威呢?他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乃至决定国家历史的发展与进程。巍峨壮阔的紫禁城、雄浑磅礴的山川大河、倾国倾城的万千佳丽、纵横世间的庞大军队、皇宇周天,亿兆黎民,全都归他一人所有,他是几千年来每个中国人尘世梦想的巅峰啊!就算是那些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丢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人,在他们心底最深处,也梦想能坐在这龙椅上,掌握着这份天地宇宙间至高无上的荣光,感受着胸腔里那种剧烈的心跳,睥睨着跪倒在脚下的封疆大吏们,高呼一声:“朕——”

这世上最光荣的名字!!

“影”从一根龙柱背后缓缓走出来,几步走到陆皓月身旁,和他再度并肩而立,微笑着看着龙椅上那个金子般的人。

“当皇帝,真的好威风啊!”

陆皓月叹道,一脸艳羡。

“影”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晚上我们再来乾清宫吧,现在我们去故宫随处转转。”

他勾住陆皓月的肩,大步走了出来,从文武百官身旁经过,无人能感知到一丝踪迹。

午夜时分,陆皓月与“影”再度回到乾清宫,缓步来到了皇帝寝居之处。

一个沧桑沉重、抑郁悲凉的声传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紫禁城、太和殿、龙椅之上光万千,我违逆了父皇的心意,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靖难,三年浴血奋战,终于打败了朱允炆,入主应天府,即了皇帝位,自此君临天下,数十年来励精图治,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缔造了好一个太平盛世!但数十年来,南京城的那场冲天大火和朱允炆的生死下落始终纠缠着我,午夜梦回,无尽的血与火如梦魇般挥之不去,我想起那个被我诛了十族的方孝孺,那个口口声声怒斥我为篡逆,宁死不写诏书的倔犟老头,直到死仍是对我痛骂不止、还有那个被我施以磔刑的铁弦,被我灭了九族的黄子澄……他们是那么恨我,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恨我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恨我当了皇帝,他们嘲笑着说我的帝位不过是窃取得来的,后世之人必将万般不屑辱骂加于我身,我如今虽为皇帝,百年后又怎顾得了后人评说,枉枉得了身后骂名,徒然只是遗臭千古!每念及此,‘篡逆’这两个大字就像一把尖刀扎进了肺叶,直叫我痛断肝肠……”

数声咳嗽过后,声音再度传来。

“岁月催人,年华老去,苍老与疲惫侵蚀了我的身体,我失去了性能力,后宫诸妃对我只是外表恭敬内心却瞧不起;我的大臣们在我的两位皇子朱高炽和朱高煦之间摇摆不定,为站对队攀附新主子抓耳挠腮;朝堂之上,暗流汹涌,豺狼之辈,皆蠢蠢欲动,北元旧部死灰复燃,复国之心昭然若揭!当此风雨欲来之际,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捍卫江山!!”

“奇怪,永乐皇帝这是在自言自语吗?万一被人听去了怎么办”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我用传心术让你听到的,朱棣这个皇帝真的很厉害,但在那龙袍之下的痛苦与挣扎,也是非你我能所想象的。”

陆皓月望向龙床上那个不时翻来覆去的身影,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朕决意御驾亲征,率天兵五十万,远征漠北,荡平全蒙!”

“横扫北元!荡平全蒙!”横扫北元!!荡平全蒙!!!”

铁甲如云,剑光闪烁,身为天子,却甘愿步临战尘,御驾亲征!

陆皓月看着那个金色战袍下威风凛凛的身影,衷心赞叹了一句

“这才是永乐当年风范!!”

漫长行军后,朱棣率军打败了成吉思汗的子孙本雅失里。本雅失里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狼狈丢下辎重珠宝逃窜而去。面对着这条幹难河,这片孕育了伟大的成吉思汗的疆域,朱棣心中感叹:“昔元灭宋,二帝被掳,受尽千般苦吞下万重罪,国破家亡,流落在外,堂堂中华天子,竟落得这般模样?可悲!可恨!今朕亲率百万大军,横扫漠北,看昔日黄金家族,今日堂堂北元,可堪与朕一战?”

茫茫黄沙起,万千杀声过,大军复还日,齐唱太平歌。

第五次亲征,班师回京,朱棣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呼出的气比吸进的多,躺在龙床上,看着悲痛哀泣的文臣武将,回想这一生,种种场景,在眼前倏然闪过,让人目眩神迷。

天潢贵胃,就藩北平,但因君故,起兵反京。

三年血战,踏尸为营,历尽艰辛,百死成君。

励精图治,心佑黎民,御驾亲征,保国安宁。

迁都北京,启用贤卿,永乐大典,震古烁今。

六下西洋,海外扬名,万国来朝,盛世太平。

陆皓月和“影”此时站在御帐之中,看见他此时形容苍白,耳朵发黑,显然已到了油净灯枯的境地,听见他心中所思所想,都是一阵心酸。

他两人化成了一缕清风,在空中飘来荡去。再度来到了明长陵,只见一群现代游客在导游的解说下聚精会神的欣赏着那个威武大气的永乐塑像,只听见导游说道:“大明成祖朱棣文皇帝,汉族,是明朝第三位皇帝,1402年-1424年在位,在位22年,年号永乐,故后人称其为永乐帝、永乐大帝、永乐皇帝等。元顺帝至正二十年四月十七日,朱棣生于应天府。早起被封为燕王,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为了提防朱棣造反,建文帝朱允炆派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都指挥使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随后又命都督宋忠屯兵驻开平,并调走北平原属燕王管辖的军队。后发动靖难之役,起兵攻打建文帝。1402年在南京登基,改元永乐。《明史·成祖本纪》中评价明成祖:,虽然他天性好杀,对建文遗臣处理力度太过残忍,但究其文治武功对后世奉献之大,他却实在是我中华史上不可多得的好皇帝!不仅明代诸皇中无人能及,遍数历代君王,也未能有几人,能比得上他!”

陆皓月回身望去,那件朱红色的龙袍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展览柜中,之前和“影”所亲身经历一切,仿佛都是大梦一场……

“皇帝也好,凡人也罢,哪个不是奋战不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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