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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施威石门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凛冽寒风依旧,驱走睡眼惺忪。

古道凄清,杂草蓬乱,几株孤独的树,沉寂在浮草间,勾勒着别样的悲凉。隐隐传来的马蹄声打破这沉沉的寂静,几只寒鸦梦断,聒叫纷飞而去。

一支骑兵队伍整齐行进,中军大纛上秀有醒目的“王”字。为首大将面带微笑,丝毫感觉不到大战将至的那种紧张,看看前路将尽,一座山势平缓的小丘挡住了他的视线。

王牗看看左右,身边将佐都紧握兵器,神情严肃,甚至有些因忐忑而微微发颤,不由一笑。虽然自己是多年征战的宿将,却还能感受到他们心中那份紧张。毕竟,自己也是从新兵过来的,第一次看人被杀,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与阎王擦肩而过,那些往事还记忆尤新。只是征战的久了,就麻木了,杀与被杀,不过在一瞬之间,不过分在意生死,将精力集中到该做的事上,反而让自己比别人活得更久。想到这里,不觉会心一笑,回过神来,发现小丘已在眼前。

王牗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军队,两千骑兵在他的带领下有序的登上小丘。放眼望去,小丘之下几百步外便是排列整齐的乌桓军队。王牗望向乌桓军队,不由心中发笑,敌人队伍虽整齐,却大都身穿皮袄,手持马刀,既无盾牌防挡,又无盔甲蔽护。最关键的是乌桓人先到,却没有抢占小丘这个有利的制高点。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居高临下,即有利于射击,又有利于冲锋,同时小丘的高度,还可以减缓敌人骑兵的冲击,增加敌人射手的射击难度,是为战场上攻守兼顾的极有利地形,而一支军队先到竟不抢占这样的位置,除了其是一帮乌合之众外,似乎没有更合理的解释。王牗得到探马汇报后,就明白此战必胜,可是当真看到敌人这样胡乱部署时,还是难免觉得可笑。

王牗见乌桓军有三千人模样,人数多于自己,便将队伍散开,分成每队五百人的四路方阵,三路于后,要前面一路善射的骑兵下马,延山势一字拉开,准备在敌人冲锋时先与几轮射击,待其冲到半山速度放缓后,再让后面的三路骑兵冲散敌人阵型。一切布置停当,便在山上静候敌军进攻。

等了许久,不觉曙色已浓,可山下乌桓人只是偶尔呐喊,并不见其攻来。王牗又不想放弃地利优势,只得反复让请战的将佐耐心等待。

正在此时,乌桓阵中由远及近传来一片胡语号令,一阵躁动之后,乌桓军队终于率先发起了冲锋。其两翼各有三四百人组成,但每排只有五人,队伍狭长,中军每排三十人,后队成一字型,其宽度正好连接左右两翼及中军,在高处看来,像是三条直线分三面包围中间的长方块。按说这样的队伍冲锋,应先由左右两翼突破包抄,配合中军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可是乌桓人却全军整齐划一的集群冲锋,一时尘土漫天,杀声震地。

山上排开的王牗军射手中的新兵,被这数千骑兵一齐冲锋的架势惊呆了。王牗却并不以为意,一面安抚新兵,鼓舞士气,一面要弓手准备射击。胡骑来势凶猛,看看离山脚只有三百步远近,王牗命令弓手搭箭,他知道在他这样的地势上,平时能射百步的弓手可以轻松俯射到一百五十步,平缓的土丘本就不高,山顶距山脚的直线距离不过五十步远近,也就是说,当敌人相距一百七十步左右放箭,折算掉箭矢的飞行和敌人冲锋的时间,能达到最佳射击效果。敌人越来越近,王牗正准备下令射击,忽见胡骑从中间向两侧散开,中军分为两路融入两翼,原本冲锋的队伍变成了横向而走,恰好在其射击范围之外。王牗不由一怔,但他很快发现,这样敌阵中门大开,反而更有利于他突破敌人中军,分割敌方军队。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命令弓手让路,派出了后方三队骑兵。

三路骑兵蓄势已久,又是由山上冲下,高屋建瓴,如水之归下般汹涌而来。乌桓军后队的北冥王遥见敌军冲下山来,急令吹起号角。冲天的号角声响起,向两边分散的乌桓军前队纷纷停住拿出弓箭,对冲锋下来的骑兵射击。乌桓人自幼弓马娴熟,极善骑射,虽然在马上着力点有限,无法使用长弓,但他们臂力惊人,仅使用飞弓也能射出一百五十步之外。千余人一同射击,一时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下。冲锋中的王牗军因在半山无法变向,人马纷纷中箭倒毙。

本来在平地之上,骑射一般只能瞄准前几排,可王牗军在半山之上,地势前低后高,将后排人马也暴露出来,乌桓人射击又极准,三路骑兵损失惨重。王牗看到此景大呼上当,原来乌桓人不占小丘,就是为了让他的人马在冲锋时更易暴露目标。好在小丘不高,蒙受一定损失后王牗的骑兵前队很快冲到山下,之后两军之间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其军队毕竟由山上而下,虽然只有百十步,却也将速度提了起来,剩下的一百余步距离在全速冲锋中不算什么,乌桓人至多能再射两三次。王牗相信,一旦进入肉搏战,他全副武装的骑兵一定可以轻松击败身着皮袄的乌桓人。

正当王牗信心满满的等待看到己军分割乌桓人队伍的时候,又一幅让他意外的画面呈现了。乌桓人在敌方骑兵据他们还有百步之遥时纷纷停止了射击,向两翼方向径直散开,没有完成分散的中军后部也不再向前冲锋,而是直接变向,奔向两翼方向。

王牗满腹狐疑,不知为什么乌桓军主动分散让他分割,正在思量乌桓人是不是要逃跑时,忽然看到乌桓后队成一字型,在队首五人的带领下向他的骑兵疾驰而来。王牗一眼就认出队首是五员将领,因为他们不比一般胡骑,个个全副武装,衣甲鲜明。更有甚者其中三人不持马刀,竟如汉将般拿着长重兵器。再一看为首大将,不觉心中一惊,此人身长九尺,极其雄壮,手持长槊,胯下骏马,威势无以言表。其后胡骑来势凶猛,扬起的尘土铺天盖地,其势如山崩,如海啸,自己一个饱战之将尚且心悸,只怕其他人更难招架。再看分散两边的乌桓军队,发现他们并未停住。两翼乌桓军队避开王牗骑兵的冲锋后,按所在位置分为三队:前队兵马向小丘两侧山脚突进,一副包围小丘的架势;中军待后队与冲下山的王牗军交战之时从两侧回援,夹击王牗军;后队直接绕后,加入冲锋的乌桓军后部。王牗的骑兵面临三面被围之势,战局至此已占下风,王牗唯一的希望就是山下的骑兵能够击溃乌桓军后部,再反身包抄其他乌桓兵马。他一面分拨山上的五百骑兵拦截包抄小丘的乌桓军,一面集结身边剩余的兵马,准备随势而动。

乌桓军中都是胡马,其速度胜过中原马,更何况乌桓人没有厚重的铠甲,在马上甚是轻便。故王牗军虽然全速冲锋而来,百步的距离还是让乌桓军绝大部分完成分散,王牗的骑兵只击杀到几个散骑,便遇到迎面而来的北冥王军。山下的骑兵在平原上,四处杀声震天,尘土蔽目,根本看不清战场形势,他们并不知道散开的乌桓军之后动向,还以为他们被自己冲锋的气势吓倒,四散逃跑了。于是继续执行作战任务,向前冲突,以期分割乌桓军。

正冲的性起,忽见前方一排乌桓军冲来,为首大将披坚执锐,极其魁梧,正在错愕。忽见其身后小将抬手射出三箭,将队前两名骑兵,一名仕长射倒,不觉大惊。这正是龙吟绝技,谓之“三连弓”。龙吟虽年方十五,却生的长大,已身长六尺有余。更奇的是他双手:手指极其健壮,右手除拇指外四指亦皆灵活有力,长度又相差无几。有此天赋,其便自创一种射击方式:每次用右手四指夹取三只箭矢,射击时按由下到上顺序快速射出。因其弓术精湛,往往箭无虚发。凭此绝技在重视骑射的乌桓军中傲立,年纪轻轻便成为北冥王麾下第一悍将。

王牗骑兵虽心惊,却大都能很快收敛心神,专心迎敌,将正规军的素养发挥得淋漓尽致。两路骑兵如两柄利刃般重重的撞在了一起。王牗放眼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他所期望的结果,反而又是一惊。只见北冥王如入无人之境,长槊过处人马甚至兵械都顺势而倒。忽见其长槊挥击,竟将一员骑兵拦腰斩为两端,而后又插起一只死马,丢向奔他而来的另一个骑兵。死马如飞石一样撞飞了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骑兵,将其连人带马撞倒,空中留下一缕喷出的鲜血,眼看那骑兵是不活了。

另外三将也是武力惊人,虎啸一双铁锤,着了不死也是重伤,即使用兵器勉强招架,也往往会因其势重而被震脱兵器,无力再抵挡攻击;武威一柄大斧虎虎生风,或砍或扫、或劈或钩、或顶或拍,几将大斧的招式发挥极致,在他手中丧命的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凤舞本没什么特别,凭借精湛的骑术和灵活的身法,往往是躲避敌人攻击后快速反击制敌,只是当她身边没有敌人时,便会拿出索钩链,因其是软兵器,凤舞又用的娴熟,常常在出其不意的角度绕过自己人将敌人钩住,拖拽到马下,所以一战下来她亲手杀死的敌人并不多,反是被她拉下马来失去战力,最后或被战马踩死,或被其他人杀死的敌人数量更多。而其他乌桓将士也并不像王牗想象那样不堪一击,常常几人合力,乱刀砍翻他全副武装的骑兵。

对阵不利,两侧的骑兵又包抄而来,战局到此时已十分明了。王牗不敢迟疑,马上下令鸣金收兵,小丘下的前队兵马早就被北冥王等人的气势吓破了胆,听到鸣金如蒙大赦,急忙回军抱头鼠窜而去。后队本还队形齐整,听到鸣金正不明就里,便被前路退回的军队冲乱。本是及时收兵,可以有序撤退的局面,顷刻间便变成溃败。

王牗见大军如一盘散沙般溃退而来,不由得心中大乱。他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公孙瓒,收到探马报告的他本以为此战很轻易就能取胜,早已着人回去夸口了,如今这样惨败,不说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动摇,恐怕小命都难保全。然而此时却容不得他多想,溃败的军队因为包抄小丘的乌桓军拦阻,无法轻易绕山而走,只好奔小丘上撤退。路窄人多,很多军马堆在半山上,拦住后面人去路。溃兵逃起命来,哪还管什么军装军资,一时纷纷弃马弃械而走。王牗眼见溃军涌上山来,怕被他们冲散,急忙带着身边的军队落荒而逃,一时间到处是溃逃的王牗军和追击的乌桓军。

喊杀声、哀嚎声、哭叫声夹杂着铁蹄与刀剑的碰撞声,仿佛一片魔音,让溃败者惊惧,追击者疯狂。杀戮,遍野的尸身,谁在断臂后哭喊着“救命”?谁在死去后仍睁着双眼?几许不甘与难舍,都消散在干涸的血迹中,点缀着金戈铁马的荣光,却碾碎多少盼归人,痴痴的梦。

北冥王杀光身边的敌人,眼见敌军溃退,并不追击,而是一面传令前军清缴残敌,一面派人向张纯报捷。凤舞活捉了最后一伍长,交与从骑押下,便策马来到北冥王身边建言道:“父亲,敌人已经溃败,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快下追击令吧!”北冥王将手中长槊交与从骑,把着凤舞的肩膀看了看她前后,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凤舞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连擦伤都没有,这些敌人看着花哨,打起来也不过如此,只是女儿还没打过瘾,您看现在下令追击可好?”

北冥王慈爱的抚了抚她的肩膀道:“兵法云‘穷寇莫追’,况且汉人多狡诈,我们初来乍到不明敌情,既已功成,又何必再去冒险?等到与张纯主力汇合,再一起进击不是更稳妥吗?”凤舞疑问道:“父亲一向喜欢突袭猛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了?”北冥王道:“还不是听你舅父建议,求教汉人学来的嘛,况且这不是小心,而是求稳,你舅父担着全族老幼的性命不敢意气用事,难道我就没担着这三千精锐的性命吗?这些可都是随咱们征战的多年的精锐旧部,折损一员就少一员,我虽不及你舅父心智,但见贤思齐,还是能慢慢向他学习的。”

凤舞赞叹道:“不想父亲跟汉人学了些时日,不仅心思缜密,说话也越来越有道理了,您回去也给我找一位师傅,我要拉弟弟去学。”北冥王喜道:“如此甚好,不止你二人,还要叫虎啸、武威去学,二人空有蛮勇却缺乏将略,将来如何独当一面,为部族争辉?”凤舞素爱热闹,闻言大喜。忽见龙吟策马前来,对北冥王道:“义父大人,残敌已清缴干净,不知之后如何行动?”北冥王看了看诸军渴望的眼神,微微笑道:“打扫战场!”号令才下,却看乌桓军兵早已一片欢呼,四散搜寻战利品了。

原来这乌桓故地贫瘠,时常剽掠中原而自足,出奇用智之能不足,但论搜刮掳掠却是一把好手。两三千胡骑争相收缴战场上的军资,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战场打扫完毕,并将战绩上报:此役俘虏百余人,毙敌近四百,收缴军马近千匹,军械衣甲、旗帜辎重无数,本军伤亡不足百人,可谓大胜。乌桓规矩,战后只需上报军资俘虏,其他一切私人物品都归缴获者所有,一时欢喜声、羡慕声、嫉妒声、懊恼声遍地,如百鸟聒噪,啁喳不绝。北冥王见热闹太过,便喝令列队,刹时人声息去,近三千人的队伍快速整齐的排列在一起。

忽见探马到,报告张纯引本部兵马前来接应。北冥王此时立马于小丘之上,身后只有龙凤虎武四将相随。遥见张纯大军从后方迤逦而来,北冥王少不得率四人下山迎迓。

双方见礼毕,北冥王将战报呈上,张纯看后连连称奇,一面着人将战报上呈张举,一面对北冥王贺喜道:“将军初战告捷,威慑敌胆,可喜可贺啊!”北冥王道:“大王过奖,首战小胜,何足挂齿,末将因不知敌人虚实,没有追击,今主力即到,愿与大王共破敌营,以绝后患。”张纯道:“壮哉,敌人被将军挫动锐气,此时确当进攻。”忽思忖到:北冥王既已功成,我军若不做出点成绩岂不被他耻笑?将来怕是更难求得凤舞了,于张举那里也不好交代。敌军初败,想来也无心再战,此时正是建功的好时机。于是故作关切道:“只是将军人马已历大战,甚是辛劳,不如于后队少歇,将军随孤,且督本王军队进攻可好?”北冥王当真以为张纯体恤,又想借机探看张纯军队战力,于是欣然应允。其派少量部队将俘虏及战利品押回,将大部置于张纯后队,只带龙吟等四将,随张纯进军公孙瓒营磐。

且说公孙瓒本欲引千人于后接应王牗,不想刚刚列队完毕,就收到王牗遣人回来通报敌情并夸口必胜的消息。久经沙场的他立刻觉察到危险,认为骄兵必败,恐要出差。于是下令停止出兵,但马不卸鞍,全营待命,而后派出大量探马打探王牗战况。正等得不耐烦,第一批探马回报:王牗占据有利地形,与乌桓军对峙。公孙瓒不放心,每隔一段时间就派出一批探马继续打探。不久果然战报传来,王牗大败,两千人的队伍被冲的七零八落,只收得近千残兵,狼狈逃回,所幸乌桓人因争抢战利品,没有追击。

但公孙瓒并不敢放松警惕,他一面遣人率五百骑兵掩护王牗回营,一面令剩余人马登高据守,以防敌人进攻。正在调拨人马,营门守卫忽然来报:“幽州治下县吏关靖,奉命押粮而来,请令是否允许入营?”公孙瓒传令入营,并要关靖入中军大帐等待交接,而后继续部署人马。

少时分拨完毕,公孙瓒乃回大帐接见关靖。刚入大帐,便看见关靖立于行军地图之前探看,口中振振有词,似是在赞划兵机。公孙瓒以之为文面小吏,本不屑一顾,而今见他如此,不禁暗暗称奇。二人见礼毕,交接了军务,公孙瓒问道:“某观先生仪表不俗,又见似在分析战局,不知瓒是否有幸请教一二?”关靖施礼道:“下官不过一界书生,身当小吏犹恐不称其职,有何本事让将军请教?将军说笑了。”

公孙瓒摆摆手道:“哎,先生虽为文职,但见识不凡,恰好可以从不同角度洞悉战场。昔日张良、陈平皆非战将,不一样助高祖皇帝创立汉家基业?某是真心求教,愿先生勿疑。”关靖未及推辞,忽报王牗引败军回营。公孙瓒传见王牗,关靖本要告辞回避,公孙瓒却一定要他留下,几番请辞不与,时王牗已进帐,只好从公孙瓒之言,立于一侧静候。

只见王牗跪地俯首,口中称罪。公孙瓒本待发怒,忽然帐外又报,探马得到消息,乌桓军与张纯主力合兵数万向大营攻来。公孙瓒心里打鼓,表面却不漏声色,一面传令诸将集合,一面对王牗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征战半日,十分辛劳,请先回帐休息。”王牗本来以为不死也难逃重罚,不想公孙瓒不仅没怪罪他,还念其辛劳让他回帐休息,心中十分感激,再拜而去。

看到王牗出帐,公孙瓒趁着诸将未至,问关靖道:“敌方初胜,士气正旺,其携威势而来,恐难抵御,某欲率军暂退,先生觉得若何?”关靖答道:“私以为不可如此。将军携王命而来,未曾建功便引军退去,将来论起恐对将军不利。况且张纯军中大部是胡骑,下官久居幽州,颇晓胡人脾性,其能速攻而不可久战,能于平地冲突而不善攻城拔寨,能胜战施威而不能败阵守节。将军若弃营而去,则胡人可以在其擅长的运动战中轻易击溃将军,今有此一寨,只要将军顶住几轮攻击,其势必泄。不仅能保住阖营将士性命,还可借机出击,反败为胜,愿将军察之。”公孙瓒点头称是。不久诸将到齐,公孙瓒问计于诸将,众人大都要战,遂坚定守营之心,分拨诸将据守。关靖因敌兵将至,不便出营,被公孙瓒留于营中。

少顷张纯大军到来,公孙瓒亲自登城而望,只见数万将士列队而来,将营外变成一片刀剑的海洋。张纯和北冥王居于高处观看,见公孙瓒大营依山而建,营前溪水为带,十分坚固。张纯却并不以为意,以为敌人新败,士气受挫,自己有又绝对的兵力优势,想来取胜不难。看到列阵完毕,便下令第一梯队进攻。

命令下达,数千军兵呐喊着向营寨冲去,营内万箭齐发,双方激战,一时杀声震天。兵士看看攻到营下,忽然停住不前了。原来公孙瓒营门木栅高而坚固,难以翻越突破,攻方的撞木与登城梯队都被射死,冲锋途中又不好停下捡取器械,所以无法再进。诸军见冲突不得,头上箭矢木石又砸射甚急,便欲反身撤回,后军不知前队状况,还在向前冲锋,双方撞在一起,队形大乱。公孙瓒见状命擂起战鼓,诸军听到鼓声以为敌人杀出,顿时四散奔逃,人马相争,死尸塞路,被公孙瓒军兵肆意射杀,损失惨重,败下阵来。

在高处观战的张纯初时见己方军兵很快攻到营下,正自得意满,以为营门旦夕可破,不想风云突变,诸军大败而回,心中愤懑。又见龙吟四将面露讥笑,其他人还好,张纯最不想在凤舞面前丢了颜面,于是赶紧下令第二梯队进攻。

二梯队吸取第一梯队的教训,不仅带了攻城器械,还人人手配火把,意图烧毁营寨。公孙瓒早有准备,一面叫射手继续射击,一面着人取水,将寨墙由上至下,悉数浇湿。第二梯队好不容易冲到寨下,却因外墙湿润而无法引燃,勉强将仅存的两架登城梯架起,却又被公孙瓒守军砸毁,诸军无法,只得再次无功而返。

两攻不克,张纯大怒,下令弓手抵近射击,欲先歼灭公孙瓒防守兵士,与之拼兵力消耗。公孙瓒命人将火油罐抛到寨前溪水对岸,用火箭射燃,一时岸边火光冲天,人不能近,张纯的弓手只好远离火焰射击。此时残阳已西,光线晦暗,火油燃烧的黑烟并热气上浮,严重遮挡了张纯弓手的视野,而公孙瓒军在上俯射,却可以借助火光瞄准。故张纯弓手损失惨重,却并没什么建树。战局成一边倒的态势,张纯虽怒,却没有良策克敌,欲要撤军,又怕找不到什么好理由,被凤舞看轻。正无可奈何,忽然探马来报,说不远处出现汉家兵马,因天色已晚,却探不明人数。张纯心中大喜,却装作惋惜,对北冥王道:“本欲乘势讨贼,不想贼众如此顽强,怕一时难以攻克。今天色已晚,又见敌军异动,孤恐中了贼人奸计,欲暂且退兵,不知将军认为若何?”北冥王心中发笑,嘴上却不好明说,便道:“大王所言甚是,只是仓促撤退,恐敌人追击,某愿引本部为大王殿后,请大王率众先行。”张纯闻言大喜,称谢一番,便急令鸣金,引败兵狼狈而去。

待张纯去的远了,凤舞终于再憋不住,哈哈大笑,对北冥王道:“几万大军攻一个小寨打成这样,还要装模作样摆架子,这些汉人是有多虚伪?真是笑死我了!”北冥王也笑道:“为父也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不过今日一仗倒是看出其军队的无能,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击杀那么多汉家官员的。”凤舞道:“可能那些官员的人马比他还无能吧。”北冥王道:“若真是这样倒好,我们的大业便指日可待了。只是今日这守将很不一般,恐是将来大敌,我且惊他一惊,不要叫他小觑了去。”说罢引兵来到公孙瓒寨前。

此时寨前火油燃烧殆尽,只剩余辉摇曳。北冥王距寨门二百步下马立地,取强弓搭箭,瞄向公孙瓒。公孙瓒初见敌人大军后撤良久,本以为此战告捷,忽见北冥王引数千兵马抵近,急忙要众将士留神。此时又见北冥王于二百步外张弓瞄向自己,急持盾牌防护。说时迟那时快,北冥王待光影稳定,觑得亲切,一箭射出,未及公孙瓒多想,便觉一股大力击于盾上,只听一声闷响,一寸厚的蒙皮木盾竟被射穿。箭支透过盾牌直奔公孙瓒而去,在离其喉部寸余处停住。好在只是普通箭支,虽击穿了盾牌,其锋已钝。饶是如此,仍吓得公孙瓒顺势坐倒。左右以为主将被箭射中,急忙前来营救,乌桓军队见敌将应弦而倒,一片喝彩。回过神来的公孙瓒在众人搀扶下站起,看看盾牌,仍心有余悸。此时外面火光已灭,北冥王的身与影融合在一起,视力难以分辨。公孙瓒在灯影中遥望,见之身长一两丈高,威武雄壮宛若天神,又见其于二百步外仰射,竟力能破盾,心中惊惧,十分惶恐。

北冥王见射倒公孙瓒,无论死活,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将已经绷弦的强弓丢掉,翻身上马,引军缓缓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公孙瓒诸军各自惊诧。

几十里路,北冥王诸将一路说笑间不觉将尽,忽见前方一众人马伫立,无数灯火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北冥王以为其威慑敌胆,又临近大营,不会再遇到敌人,见到这一大群人突然出现,颇感意外。抵近观之,原来不是敌军,而是一只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其左右两翼皆是乘马的将领,沿路一字排开,尽头是骑着骏马的张纯与侍立于地的众持戟钺卫士。阵中车驾极为雄壮,由八匹骏马牵引。只见一人身着龙袍,立于车首,背后数对打着彩屏的侍女交相而立。乌桓诸将虽是英勇,却终究是偏僻之地的异族,如何见过这样阵势,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

只听车上之人问道:“来人可是北冥王将军吗?寡人在此恭候多时了。”北冥王已猜到是张举,急忙引众人上前施礼道:“末将见过陛下,不知陛下驾到,多有失礼处,望陛下赎罪。”张举笑道:“无妨,朕听说将军独自引兵断后,心中挂念,特来此迎候将军,并为将军庆今日破敌之功。”说罢命人赐酒。左右将御酒呈于北冥王,北冥王不敢怠慢,谢恩之后一饮而尽,张举赞道:“好,将军海量,甚合朕心。”又赐酒与龙吟等四将,众人饮毕,一一谢恩。张举对北冥王道:“闻将军英勇,朕仰慕已久,今日得知将军大破敌阵,扬我军威,甚慰朕心,特携美酒百坛,金银珠宝一车,与将军****。”说罢命从人将赏赐奉上。

时暮色已深,周围又灯火通明,那装金珠的车虽不甚大,却也是满载而来,珠光宝气映着火光,更显夺目异常。乌桓军中将士见了,纷纷发出赞叹之声。北冥王谢道:“末将尺寸之功,怎当得陛下如此大礼,实在惶恐之至。”张举笑道:“朕素敬英雄,今观将军声威仪表,真如天神在世,令朕叹服。大敌当前,仓促之间难备大礼,一点心意本不成敬意,将军不必客气。今天色已晚,将军征战劳苦,当早归休息,朕就不多劳将军了。待到将军退敌之日,朕当在宫中设宴,为将军庆功。”北冥王道:“末将受陛下大恩,定当倾尽全力,为陛下分忧。”张举道:“朕敬候将军凯歌。”说罢辞了众将,回辇而去。北冥王亦辞了张纯,引军归营。

却说张纯回到帐中,心里不乐,将帅案一脚踢飞。近侍见不对头,忙问:“大王为何生气?”张纯也不入座,立于帐中怒道:“这个张举当着孤面重赏北冥王,分明是奚落孤今日吃了败仗,临走正眼也不看孤一眼,气煞孤也!”说罢又拔剑将旁边的从案砍翻。近侍听他说的唐突,赶忙劝道:“大王息怒,直呼天子名讳是大不敬,还望大王在意。”张纯此时气消了几分,便坐在帅椅上,边喘着粗气边对近侍道:“他算什么天子,想当初二人一同起事,是孤念他年长,又是同乡,才让他为尊。当初历场大战,哪次不是孤率众破敌?他可倒好,坐在后方称孤道寡的,就会带着手下一帮鹰犬劫掠,名义是筹措兵粮,实际却到处搜寻宝物,四散收买人心。今日看到北冥王能战,又来演这一出深夜迎候的苦戏来拉拢他,这倒也罢了,却偏对孤不理不睬,摆他那臭架子,叫孤如何不气?”近侍道:“大王气归气,可不该肆意辱骂陛下啊,还须当心隔墙有耳。”

张纯听他说的有理,乃叹道:“今日本来孤就吃了一场败仗,心里正不痛快,回来半路又遇上了他,非要拉着孤迎候北冥王,只得随他在寒夜里伫立半晌,看他人情做尽,我劳心费力却两手空空,一时气愤,难免失了方寸,此事切不可对外人道。”近侍忙道:“小人不敢,只是小人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大王既然如此不满陛下,为何还要尊他为主呢?”

张纯望了望帐外,叹道:“毕竟孤二人同心协力,才有今日之势,陛下虽不掌兵,却极善笼络人心,孤手下大部分人都是慕其名而来,若分庭抗礼,恐两败俱伤。况且孤二人休戚与共,虽孤时而怨之,却不可弃之而去。”近侍奉承道:“大王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啊!”张纯知是奉承,并不领情,却道:“只是其拉拢北冥王,这事却不可不留心,此人勇力卓绝,又非真心助我,加之乌桓军生性凶狠,你可见过一战下来杀死的比俘虏的还多的?怕是他们嫌麻烦,将伤重残废者直接砍了。若这等人立了大功,到时身居高位,于孤反倒是威胁。”近侍道:“是啊,此事却如何是好?”张纯嘴角抹过一丝冷笑道:“看来孤不能再静观其变了,其不仅威胁孤位,身上又担着凤舞的干系,于公于私,孤都要设法料理了这位北冥王。”说罢抚着手中长剑,眼中露出无尽的杀机。

北冥王率众归营,忽报张举使者到。北冥王率众迎接,使者道:“上谕我等将今日缴获的战利品,并赏赐的衣甲、粮秣送至,请将军查收。”北冥王称谢,一面命人将军资入库,一面亲送使者出营。待一切忙完,乃回到大帐之中。

只见龙吟等三将手中把酒,看凤舞摆弄手腕上一串珠环说笑。见北冥王入帐,众人施礼。凤舞蹦蹦跳跳到北冥王身边,一面将手腕送于北冥王近前,一面得意道:“父亲您看,女儿戴的这串珠环多好看。”北冥王看去,只见颗颗红珠温润典雅,大如鱼目,且有阵阵幽香散出,知是宝物,便对凤舞笑道:“却是好看,你既喜欢,便留下吧。”凤舞闻言大喜,拉着北冥王的手臂撒娇不已。武威对北冥王道:“不想这天子如此大方,刚才我等虽凤将军去看,珠宝之下都是赤金纹银元宝,满满一车,真是出人意料。”狮吼也说道:“这厮却是好大手笔,何曾见过宝物整车送的?刚才我等眼睛也看得直了。”

北冥王笑道:“你是不知这二张为人啊。张纯好色,张举贪财,他二人各有所好,互不相侵,倒是和睦,但其性格却大不相同。张纯小器,部属皆怨,张举贪而不吝,好以重金结交四方英雄,深得豪杰仰慕,就连鲜卑境内诸部首领,也多是其知交,此人绝非等闲,却是不可小视。”龙吟闻言微微颔首,凤舞道:“就是说他今日所为不是真心赏赐,而是在借机笼络人心喽?”北冥王道:“正是如此,否则我们俘毙五百人之功,那值得这许多东西?不过我们既拿人好处,便当为之解难,不管他日是敌是友,现在都当全力退敌,以报其相敬之谊。”

四将领命,个个心怀感念,战意高昂,只待阵前奋力杀敌,以报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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