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啼哭声,随着人潮的涌动,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再次响彻夜空。
伴随着这一阵的哭声,戏台中央的屏风开始悠悠转动。待面向台下时,戏台中央多出一个人来,正是白栩生。
“白栩生,你怎么也成了缩头乌龟了?”杨鹞子曾是白栩生的手下败将,此时自然免不了要奚落几句。
“贺人杰,没想到你们贺家坪的人,居然也做了阉党的走狗。”白栩生没有理会杨鹞子的奚落,眼神直接定在王寅生身后一个头裹白帕的年轻后生身上。
“白栩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这是官府下令要贺家坪协助拿你,我也没办法。”那个叫贺人杰的后生满脸通红地向白栩生说道。
“贺人杰,你个糊脑子!我白栩生平时真是高看了你呀!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你口口声声说是官府下令你们贺家坪协助拿我,可你看看王寅生带的都是些甚货色?杨鹞子和郝壮壮这两个二流子你不晓得吗?他们是官府的人吗?既然官府要拿我,为甚不使唤米脂县的衙差?这明摆着就是阉狗耍的把戏,利用贺家坪和白家寨的矛盾挑事,好让他们从中得利!”白栩生苦口婆心地说道。毕竟贺家坪的人要不参与,这仗还有的打。
“白大侄子,你嫑满嘴跑马的日哄(哄骗)我娃!你小看我娃也没甚,今天就是你们白家寨的大限了!”贺人杰前面一位黑衣中年汉子发话了,正是贺人杰的父亲贺长有。
“谁他娘是你大侄子,就你贺长有也配!你快学你婆姨圪蹴下尿一泡,照照自己那个球样子!”白栩生才不吃贺长有那一套,他看不惯贺长有的为人处世,连他儿子都不如。
“你这后生咋还骂长辈了,好歹我也是你……”贺长有被白栩生当着众人的面骂,脸上自然挂不住,急着出来替自己挽回面子。
白栩生才不愿意给贺长有这个挽回面子的机会,没等他话说完,又连珠儿接了几句:“贺长有,桃黍饭打浆子,看你那个怂样子!白家寨和贺家坪之间的仇怨,从老辈儿上就没让官府掺和过,怎么到你这个软蛋手上,就没了路数?”
“白栩生,贺家坪的人都是九千岁的人,你就少费口舌了。给你明说了吧,这次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拿名录!拿不到名录,灭寨!”王寅生是个老手,懂得适时地出来稳定军心。“当然了,只要你交出名录,我保证立马走人,咱们相安无事!”
“老四,哦不!王寅生,王大人,不好意思,我还是习惯叫你老四的。”白栩生一本正经地说道。“白家寨的人可没曾亏待过你王大人,你居然还有脸拿白家寨搞事情!你要是还执意不改,待会儿老子第一个废了你!”
王寅生面色一红,再没有说话,只是暗里招呼自己的人手加强警戒。出来的只有白栩生一个人,他知道白栩生的厉害,花肠子、一根筋他们指不定会在某个瞬间、某个地方突然地出现。
白栩生没有停嘴,指着王寅生向路佰鸣问话:“路大人,你该不是也和这货一路的吧?”
路佰鸣正要回答,却听见戏台屏风后有人大骂了一句“妈了个屁,****娘的”,然后就哇呀呀现出身来,也不和白栩生一道,自顾自的跳下了戏台,直端冲向了王寅生。
来人正是雒大汉!他虽然平时看起来蠢萌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儿小心思的,他知道自己竞不过路佰鸣,对付王寅生把握性会更大一些。但他很快就后悔了,王寅生可不会亲自和他打,离得老远就让人开始放箭。雒大汉长这么大,淋过的雨不少,但还是头一次看到天上下箭雨。他的臂膊虽长,频率却不快,纵使两臂都裹着铁护套,挡掉了不少的箭,身上仍被射中四五处。大幸没有伤着要害,殷红的血顺着箭杆渗出,豆大的汗珠子从紧锁的眉间沁出,钻心的痛!
平衡往往就被突发的不稳定因素打破的,雒大汉就是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白栩生攥着铜烟锅,连忙跳下戏台,与雒大汉会合。
“停止放箭!”王寅生见白栩生跳下戏台,生怕放箭射死了他,没人再知道名录的存放处,连忙叫停了弓箭手。
白栩生趁此间隙,赶紧将雒大汉引回戏台上。那边路佰鸣向白栩生招呼了一声,说明了来意,师徒二人也跳上了戏台。
有了中心点,圆就好画了,接下来要做的只不过是掌握一下圆半径的长短。王寅生就是那个画圆的人,他一抖马缰绳,向前逼近了几步,四下里埋伏的人也跟着向戏台更靠近地围了过来。一个圆就这样画成了,当然这并不能满足王寅生的心思,他要画的可是同心圆,因此,适时赶到的郝壮壮和贺家坪的人,恰恰就满足了他的这个需求。
里外两层的合围之势已经形成。
“王大人,小心有埋伏,您虽没有参与过白家寨和贺家坪的斗争,可您应该知道白栩生这个滑头,贼的很!”贺长有在边上善意地提醒着王寅生,他已经等不及向王寅生表现了。
最近的几年,贺家坪在和白家寨的械斗中没有赢过一回,作为贺家坪的带头,贺长有对此是很介意的,他早已经不按着村落间争斗的古老法则了,那种荣誉对他而言是虚无缥缈的,他的想法很现实,就是要打败白家寨,哪怕是借助外来力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老脸将来有没有地方搁,只要贺家坪的后辈娃娃不再吃白家寨的亏,什么都值当。
“贺长有,你领上你家小子和你们贺家坪的好手,上戏台跟白栩生他们单挑,只许胜不许败!其他人高度警戒!”王寅生当然不愿意首先损耗自己带来的兵力,接着贺长有的话,顺便就让贺家坪的人当了先锋。
“王大人,您又不是不晓得,我们贺家坪的人打不过白栩生他们呀,要能打得过,我们也不至于……”贺长有是有些糊涂,但不傻,不愿意头一个上台拼命,还收住了不宜出口的后半句话“和你们一搭里结伙伙”。
“对付几个乡野鼠辈,畏首畏尾,难成大器!”王寅生背后的绿袍老者不屑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拍马背,催马向前。等赶近戏台前时,猛地一拽缰绳,那马便蹬住前蹄,后腿随着惯性腾空而起,绿袍老者借势一托马背,立起身来,在马蹄落地的瞬间已跨跃到戏台的中央。
强势的人总是会有轻敌的心里,绿袍老者也不例外。他首先相中了雒大汉,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击败他无疑会提升己方的气势,便使了一式“双鬼拍门”,叩向雒大汉的胸膛。
“我不跟你打,打坏你人家还说我欺负老汉人家了,我丢不起那……”雒大汉看绿袍老者年纪大,料想没有多少气力,就直梆梆地杵在原地,没有躲闪,硬生生挨了两掌。本来他还在嘴上调侃的,结果吃了这一拍,最后一个“人”字愣是没有吐出来,整个身体往前一倾,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绿袍老者一击中的,自然更加骄横了,化掌为爪,一式“无常拘魂”,趁势便要锁拿白栩生的左臂。白栩生左脚后撤半步,半转肩身,右手里铜烟锅在身前舞了一圈,一式“铁锁横江”,格挡住绿袍老者的双爪。那绿袍老者蓦地回收了双爪,右肩向前一弹,一式“小鬼撞墙”,整个身体抛向了白栩生。白栩生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待要再上前打斗时,那绿袍老者却一个闪转腾挪,又与路佰鸣交上了手。
路佰鸣也是不曾防备,但见绿袍老者一式“恶鬼拦路”,右腿带着劲风横扫踢来。路佰鸣忙忙使出一招“飞龙在天”,跃过来袭,没等他落地,绿袍老者的左腿又从后踢了过来。路佰鸣情急之下,“哗”地甩开折扇,用扇刃切向来腿。绿袍老者反应极快,横扫腿腾地立起,改踢为踏,脚尖在路佰鸣的折扇上一点,路佰鸣顺势一沉折扇,右手腕一抖,折扇瞬时飞去左手接着,一式“横扫千军”,削向绿袍老者的胸前。绿袍老者趁着左脚落地的余劲,弯膝发力,陀螺一般转向了惠世扬。他是要和这四人都过一过招。
“好一招‘鬼影旋风’!原来是‘鬼王爷’冷绝,来与我对上一掌!”惠世扬轻松一语,道破绿袍老者的来头,手中也丝毫不敢懈怠,暗中运劲。两人没有过多花哨的动作,就是硬碰硬对了一掌,惠世扬向后退了一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没有大碍。那绿袍老者却是纹丝没动,依旧立在原地,鼓着腮帮子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忍住,一口恶气吐出来,身体向后退了两步。
“惠大人好手段,冷某佩服。”绿袍老者正是“鬼王爷”冷绝。“但是今日的形势,想必惠大人也看开了,明摆着我强你弱,一会儿我这还有援兵将到。所以,冷某奉劝惠大人一句,还是识时务的为好,免得一会刀剑无情,伤了和气!”
“兵不在多在于精!就你带的这点虾兵蟹将,有我徒弟就足够应付打发了。”惠世扬不是向人示弱的人。
“你徒弟?还是让你见识一下我徒弟吧!”冷绝冷笑一声,向后一摆手,王寅生身后的三个紫衣汉子忙下马奔向戏台。王寅生也不怠慢,领着杨鹞子、郝壮壮、贺长有、贺人杰等人,涌向了戏台。
“王寅生,速来领死!”白栩生冲着王寅生大吼一声,一副擒贼擒王的派头。
他话音未落,王寅生画的同心圆外围人声震吼,从四个方向同时亮起火光,暗夜里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只见这四处的火光渐渐地聚拢而来,第三层圆又要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