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自己也不是这方面的料。
两幅句放在一起，一者笔墨风、流，一者笔墨三流。
我涨红了脸，赶紧将自己那副收起叠好放进怀里，只想着离开之后毁尸灭迹。
委实丢人啊，咳。
离开了墨香台，家仆还暗声打趣道：“青师傅，这句对的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啊。”
“别提了……千万不能让莫老爷知道。”捂着脸，还热乎乎的。
依旧笑了两下，才想起什么。“对了，青师傅，既然你深知茶花品种，那可有想好一会儿该选以何种茶花？”
说到选花，我倒是希望能多搬几种回去……
品种都是在原来的世界见识的，来到异世之后名花难收啊。
于是应了句。“看过再说，就怕我贪心得每一种都要，人家也不给。”
家仆很是善解人意地笑了。
*
重锦台处在一个独立的苑中，台上摆放着最为贵重的茶花品种，苑中各处则分布着次一等的茶花，云墙漏窗，栽花置石，构架山水。
人流大致上都集中在台上。从外围甚至不能看到一株茶花的影子，被挡得严严实实。
好在苑中也是大得出奇，跟家仆走进一看，放置在此的茶花多不胜数，真真是琳琅满目，少说也有几百株。
我沉溺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派景象……怎一个美字了得。
万紫千红，千娇百媚，骚、人雅客，丛间流连。
而我如今就被这满苑的茶花震憾得说不出话来。
急冲冲地跑到离自己距离最近的花丛去弯腰细看，看罢更是震惊。这紧凑的株型，又绿又亮的叶子，重瓣花型，叶脉的形状，是小桃红啊！
还有这……鲤鱼珠，超——可爱的茶花品种！……这个，紫蝴蝶！白芙蓉！花露珍！
我不停地一个个看过去。生怕错过任何一株。
泫然欲泣。
此刻自己就被这些各种不同品种的茶花包围，幸福得直上天堂。
“果然是满庭皆芳啊……”家仆也在一边道，“饶是见过数次，也不得不每次见到都惊叹。”
我贪婪得吸取着眼皮底下一株茶花的清香，悠叹道：“人生得此一遭，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青师傅这么欢喜的话，下回也可以跟老爷一同前来啊？”
心突地一动，瞪大眼看他。
“……可是，在下何德何能……”每次都吃到天上掉下的馅饼……
呵呵一笑。“青师傅说哪儿话，老爷与青师傅的交情，明眼人都看出来早已非同一般了，否则老爷怎会独独让青师傅前来代替赴会呢。”
内心于是激起千层浪。
泪流满面。莫老爷，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呐大恩人，从今天开始，我崇拜你。
“诶？青师傅，看那重锦台，那位不是您在找的苏公子？”
“咦，哪里？”
我目光如炬望向重锦台上。
台上锦衣华服交错重叠。“哪位是？”
“咦？青师傅原来没见过苏公子？那位身穿紫边白色公子袍的就是了。”
我忙锁定目标。
立于一株雪塔盆景前，紫边白色公子袍，紫色外纱，头饰金冠白落缨，看上去神采奕奕，比想象中要多一分稚气，流光溢彩，丰神俊朗。此时正与身侧的人说些什么，时而看向眼前的雪塔，眼底含笑。
都市的传说就在眼前。
内心风卷云涌，不待叫上家仆便向重锦台走去。
不敢贸然搭话。
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近看更是美不胜收。
“青师傅，您不趁这机会结识一番吗？”
“当然，当然。”我应着，却依旧止步不前。
跟传奇人物的第一句话，要怎么说才好点？
在下慕名而来？
还是公子芳龄几何？
这边厢我忐忑又郁结，旁边家仆又莫名不已。
结果，就在我一个晃神，眼前离我几步远的人忽然就转过脸来，温文尔雅的脸就这么以最正的角度落进我的眼中。
“桃花？”
“诶？”
那二字如醇酒佳酿般让人回味无穷。的确是出自他口中，而且……似乎是向着我说的？
呆呆地看着他向着我越走越近，没几步已经到了我面前。心里已经沸腾成一片了。
都、都市的传说就在身前。
不待我作何反应，他已然又开口了。
“请问这位公子手中的桃花是自何处得来？”
“青师傅？”
被拍了拍才回过神来。“啊？桃花？……这个？”
苏美人点头。“……这桃花色妍清而叶绿碧，看似刚摘取不久？”
自己手艺被美人称赞，焉能不心动。
我定了定神，将花枝凑近给他。“这是在下寒舍所种，今晨出门前才剪下来的。”
“公子是京城人士？”
“在下原是梁塘人士，暂住京城。”
“梁塘？”
苏洛卿眼神亮了几分。梁塘之景如江南水乡，四季皆是好景，更是京城人士心目中的旅游胜地。
“莫非，公子的桃花是自梁塘移来？”
我一滞，内心更是无比钦佩。“公子真是好眼力……”
梁塘的桃花得名于南景国，各行各业都有与桃花息息相关的产品。桃花糕、桃花墨、桃花樽等。
“梁塘的桃花艳冠群芳，在下焉能不知，想当年，也只有一次机会见到而已……”说着说着，便眼眸氤氲地注视着。
啧啧啧，真真是秀色可餐……
沉浸在美人看花我看美人的世界里。
待到一旁忽然有人插话。“呵呵，洛卿若是喜欢，大可以求之相赠吧？”
苏洛卿瞬间表情有些像是哭笑不得。“说的什么话，今日司空府茶花会，这位小公子手持花枝而来，必然是送给司空大哥的上门礼，洛卿能得今日惊鸿一瞥，已是心满意足。”
美人就是美人，善解人意又心思缜密。
见此，我将其中一枝桃花递上前：“苏公子太客气了，我早想结识传说中妙手生花的炽锦公子，今日得偿所愿，桃枝相赠聊表心意，还望公子不嫌弃这份薄礼寒酸。”
苏美人果然意外了。
旋即又淡道。“公子过誉，这份礼莫说寒酸，在苏某看来，实在是千金难求，既是本要送与司空大哥，洛卿便不得夺人所爱。”
“哪儿呢，我是有备而来，花枝一对，分别送与司空公子和苏公子的。”
“唉？”微微一滞，眼底似有几番斟酌和猜不透。
含情凝睇的表情也很美啊……
内心桃花朵朵开。
“苏公子切莫误以为我方才的话是恭维之词，我今日的确也是慕名而来……花枝取其一则可一枝独秀，成对则会沦为其他花枝的陪衬，我岂会将亲手栽种的桃花花枝成双送人呢。”
解释到这里，苏洛卿也了然了，翩然一笑，接过花枝。“既然如此，苏某便是却之不恭了，多谢公子厚礼。”
“客气客气。”
摸到手了，手感真好，光滑细腻啊。
“对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某京城苏家洛卿。”
这么快就称兄道弟了？幸福不要来得太快啊。
我跟着拱手一笑。“在下梁塘公冶青，久仰炽锦公子大名。”
他又一怔。
我解释道。“复姓公冶，单名青，名不见经传，苏公子莫在意。”
他了然点头，并又介绍身边方才搭话的人，道：“这位是……”
“呵呵，洛卿就不必代我介绍了，在下沈濯，幸会。”又一翩翩佳公子，手持白扇，对我拱手。
这名字耳熟，不就是方才那妙句的作者？
我忙回了礼。只顾着看偶像，竟然忽略了如此才俊。
却见家仆惊叹出声。“京城第一公子，才绝逢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这是京城第一公子？
只听说一身才学，却不入仕途，在名门望族中也颇有雅名。果然茶花会邀请的都非等闲之辈，我这鱼目混珠，真是自惭形愧。
沈濯白扇轻摇，笑意宜人，复而对苏洛卿道：“那么，某便告退了，多谢洛卿的指点，他日再登门拜访，请。”
莞尔一笑，拱手作别。“沈兄慢走。”
沈濯翩然而去，身边尾随着捧着一株茶花的小厮。
我远远看去，那是蝶翅？
视线转向面前摆放的盆栽，看来台上放置的都是只此一株，刚才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真是太可惜了……蝶翅算是茶花之中我最喜欢的品种啊。
啊对了，美人还在。
我忙抽回视线，对身边的人笑。“早听闻苏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惜花人，不知苏公子这满园春、色，最好哪一种呢？”
苏洛卿淡笑。“正是满庭皆芳，难分高下啊。”
一说到满庭皆芳，我又想起方才对句的事。
这件事绝对死也不能让他知道……
“青公子与司空大哥是挚友吗，为何苏某从未见过青公子呢？”忽而一问。
我干笑。“在下寻常市井，又怎会认识司空公子如此贵人呢，只是得一位老主顾盛情相邀，得以获得见识此番司空家茶花盛会的机会。”进而见识到都市的传说。
“公子竟是行商之人？”
“行商谈不上，只是小本生意……”
正说着，有小厮来传话，对苏洛卿道。“苏公子，我家大公子说，若是苏公子已经赏足了茶花，便可到待月亭一叙。”
苏洛卿点头，又看了看我。“青公子欲一道前往吗？”
美人竟然主动相邀，就算是客套，我马上就要点头。
却突然想起舒容临走之前千叮万嘱，顿时踌躇了。
见我面色有所挣扎，他疑惑道：“还有桃枝未送，茶花未求，不是吗？”
一锤定音。
于是我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了。不错不错，好理由好理由，该送的东西还没送，莫老爷交代的花也还没到手，是该去见见主人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