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来一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一手又捡起一颗荔枝放到她的嘴里,凝眸望着躺在腿上的少女,几株白色不知名的花在她耳边荡来荡去,也替她遮了些日光,少许的光落在她脸上、眉眼间,有些疏离、有些恍惚如梦。
“老婆。”斯来抚了抚她的眉眼,声音柔的不像话。
“嗯?”花朵儿微微睁眼,恰逢着日光所在,半眯着眼神,慵懒的神情,连落在长长睫毛下的阴影都沾了华光。
而她触目看到的少年,眼眸中有水泽在晃动,墨发飞扬,白衣似雪。
“老婆。”他只是想确认她的存在,一遍又一遍。语调愈发温柔的不像样子。他伸出手,替她挡住多余的光,她便看了个清楚,原来他眼中的温柔更甚语调,如墨的眼眸中仿佛附上了润泽,看似清浅,底处却有一汪潭,能把人吸了进去。
模模糊糊的,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人举着冰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很好吃!”
她的心微微抽了下。
“斯来,你的父母呢?”她记得他说父母都不在了。
“他们呀……很早就离开了。”斯来不知在想什么,有点出神。
“那你……一定很难过吧?”或许是刚才睁眼时的日光晃了眼,她觉得此时的斯来与往日里不太一样。
斯来没有说话,她看到他的眸子愈发深了,抚着她的眉眼上方的手,微微一顿。
“那时候,更难过的是,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女孩。“停了很久,他说。她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接着她刚才的问题。
她对那个小女孩来了兴趣,这已经是他不止一次提起了。
“我好象也总是想起一个人。“她顿了顿,”一个好象不存在的人。“每次都是模糊的脸,看不清样子,只记得是个小小的人。
斯来又是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把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手心温热,还有点潮。
“为什么说是不存在的人?”他的语调有些奇怪。
“我以前总是一个人,而且总是在不同的城市,认识的人太多,真正接触的却极少。”她微微叹气,“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明明一个朋友都没有,却偏偏装作有很多朋友,明明没有那么一个人,却总是一遍遍幻想他存在的感觉吗?明明不知道什么叫难过,什么叫喜欢,却总是想;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我一定会很珍惜吧!”
“老婆。”他哽了下,“如果,你觉得想得很累,就不要想了。想不起来,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怪你。”
“……或许吧。或许从没有这样一个人。”只是为什么一想到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她会觉得心里更空了?
“老婆,从现在起,你只要记住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忽然俯下身,扶着她的脸,笑得张扬明媚,仿佛刚才那般的情绪只是瞬间。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他是否仍放有放弃寻找那个小女孩儿。
如果,曾经有一个人,她在你的生命里倏忽出现后又突然消失,如果,你曾经把整个池子每个角落都翻遍,甚至不放过每一块小石子,如果你曾经日思夜想十年来从不曾忘记半分,如果……这样一个人,忽然又出现在你的眼前,可她却偏偏忘了你。
你会不会若无其事的笑着对她说:“如果,你觉得想得很累,就不要想了。想不起来,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怪你。”
那时候,花朵儿完全不知道,他所说的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小女孩儿是她。也不会知道他当时说那句话时,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的父母和她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时光和所感觉到的一样:温暖甜蜜。那时候的少年对她亦是那般热烈和执着。
时光如沙漏,不知道在漫长的岁月里,又漏了些什么?总有些我们珍惜的东西不是忘了,就是漏在了某处,再也找寻不到。
时光若是倒流,你还认得出面前的人吗?留在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否真的是你一直寻找的人呢?
无数的此刻终将成为后来的曾经,很难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只是后来每每想起那一刻,幸有一缕烟将过往牵来。
烟终会飘散,身临的只是浓雾退去后的一个清晨,还有很远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