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全体苍夷族人都来到了演武场上,人人头缠白巾,表情悲痛,整个部落沉浸在一片哀伤悲戚的气氛中。
秦敬天虎目泛泪,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沉声道:“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祭奠那五十名英勇赴死的战士。正因为有他们拿命换来的军功,我们明年可以不交税赋。”
“不过,如果能换得他们平安归来的话,我情愿明年继续缴税,哪怕多交一倍都行!”
“可是,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悲声大作,有几名失去孩子的女人更是呜咽着晕倒在地上。
秦敬天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颤抖,继续道:“我们苍夷部落每次参与类似的战争,几乎都没有人生还。这一点我们知道,出征的五十名战士他们也知道。但是他们仍然慷慨赴死,为的是什么?我想,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族人能活得好一些,冬天饿死冻死的人,能少一些!”
“他们都很年轻,在我眼里还是孩子,却为了部落生存和未来而战死他乡。丁越虽然是部落医官,其实今年才十四岁,他救治了多少族人有目共睹,这次他主动请求带队出战,也未能幸免。”
“他们都死了,是为我们而死。他们是我苍夷部落的好男儿,每一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勇士!我相信,他们必将英灵长存!”
所有族人满含眼泪,齐声大吼:“英灵长存!英灵长存!”
悲壮激越之声铿锵炸响,声浪直上九天。
祭奠仪式开始了。
巫官华晟昨日疯疯癫癫地离去,秦敬天本来还担心他无法完成今日的祭奠仪式,没想到这平日嗜睡如命的老头一大早就起来了,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胡子都梳得一丝不乱,穿上了那件绣有阴阳八卦图案的黑色大氅,整个人一改往日的邋遢,竟然透出一丝神秘高贵的气息。
此刻,华晟就在高高的祭台上快步疾走,双手结成一个奇怪的手势高举过顶,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他的双眼却是紧闭的。
奇怪的是,那祭坛顶部方圆不过一丈,他绕着边缘疾行,竟然如履平地,未曾跌落。
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秀丽绝俗的少女脸上神色凄然,泪痕宛在,正是丁越的小女仆萧若雨。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祭台上华晟那越走越快的身影,忽然狠狠骂了一句:“老骗子!”
她明明记得丁越说过,此次参战华晟为其课了一卦,说什么“拔茅征吉,志在外也”,乃是大吉大利的卦象。
结果呢?丁越竟然死了!
主人都已死了,祭坛上的那个老家伙,不是骗子是什么?
自从丁越离开后,萧若雨唯一的乐趣就是收拾屋子,现在她和丁越居住的那个山洞可以说是纤尘不染,干净无比。
除了收拾屋子,每隔三天,她就会在临睡前悄悄为丁越祈祷一番,每次祈祷过后,她都头痛欲裂,需要歇息三天才能恢复,但她心地单纯,竟都咬牙忍了过来。
“难道我的祈祷也没有用吗?主人,你怎么能死了呢?雨儿竟然没能陪伴在你身边......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就离开部落去寻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无人陪伴。”
她在心中做了决定,又将目光转向祭台。
随着华晟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她眼中似乎祭台上只剩下一团飘忽的黑影。
那团黑影似乎越来越大,终于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天空,再也不见一丝光亮。
少女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咚咚——”
这时,一阵闷雷般的响声陡然传来,大地开始震颤起来。
一个在外警戒的苍夷战士身中数箭,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向演武场奔来,口中大喊:“敌袭!敌袭!”
可惜人们的注意力都在祭奠仪式上,根本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他伤势过重,几乎都已经成了个血人,奔行十余丈便支持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却仍不甘心地挣扎着向前爬去。
“刷”!
又一支黝黑长箭凌空射来,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这时演武场上的苍夷族人也已发觉不对,回身一看,发现不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已经呈扇形包围过来,刚才闷雷般的响声,正是他们的坐骑全速奔驰时发出的声响。
恍惚间,似乎有人听到骑兵的头领大喝:“放箭!”
“刷刷刷——”
无数长箭射来,密密麻麻,在演武场上空汇聚成了一大片死亡的阴影,向着苍夷族人群扑下。
高高的祭坛上,华晟却浑然不觉,仍在闭目疾走,同时嘴里不断高声诵出一些奇异的音节。
说来也怪,那些长箭跟长了眼睛似的,竟然一支都没有落到祭台上。
秦敬天声嘶力竭道:“撤,快撤!大家都去后山!”
随后又高声道:“秦野虎,你保护华长老,如遇阻拦,突围即可,千万不能恋战!”
“遵命!”
秦野虎高声应道,迅疾向祭台方向冲去!
他仇恨的眼光扫过敌人阵型,发现他们服饰五花八门,坐骑也杂乱不一,有的骑鹿,有的骑马,还有的骑着箭齿兽。
唯一相同之处在于,他们的武器都十分精良。
他将敌人形貌记了个大概,然后一咬牙,纵身上了祭台,一把将华晟提起,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部落后山冲去,身后几十名苍夷战士紧紧跟上。
秦敬天边战边退,走在最后。
他的武器是一把长枪,此刻正舞得密不透风,将箭矢不停拨开,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带,堪堪护住身旁几名族人。
三轮箭雨之后,演武场上还能站着的人寥寥无几。
荆狼伸手示意停止放箭,掏出一副金属面具带上,纵身向秦敬天扑去,同时口中高呼:“都给我听好了!咱家外号‘一绺云’,今日只为劫财,不为杀人。投降的都给我乖乖蹲下,否则格杀勿论!”
眼见绝大多数族人身上都扎满箭矢,跟刺猬一样倒在血泊中,秦敬天只觉得胸中怒火已经再也无法压制,犹如即将沸腾的火山,随时都要爆炸!
他有种冲动,恨不得抛开一切冲向敌人阵营,哪怕是立刻就死,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族人被屠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知道,以自己力境一层的修为,冲过去也只是徒劳地送死而已。
想到对方刚才自报家门,还说只为劫财不为杀人云云,秦敬天心中惊疑愤懑。
“有这样劫财的么?几乎都把人杀光了,还说只为劫财而来?这些人到底是谁?”
提枪挑飞一名想要偷袭的敌人之后,秦敬天发现那名脸带面具的敌人头领疾速冲向自己,一路上还轻描淡写地劈飞了几名阻拦的苍夷战士,看身手显然比自己高了一大截。
演武场上,苍夷族人仍在纷纷倒下,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孩子。秦敬天悲愤地仰天大吼:“我苍夷族人何辜,竟遭此大难?天不佑我苍夷,天不佑我苍夷!”
吼过之后,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一跺脚,转身也向后山奔去。演武场上剩下的零星族人,他只能忍痛舍弃。
此刻不走,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荆狼认识秦敬天,见他逃走,急忙纵身追去,同时还不忘对身后同伙比了个下劈的手势!
这手势是早就约好的暗号,意谓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屠刀已经举起,结局自然注定。
转眼间演武场成了修罗场,惨叫连连,血流成河。一刻钟后,这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苍夷族人。
半个时辰后,苍夷部落中最后几个因病长年卧床的老人也被斩杀。连经常来觅食的一条流浪野狗都受了无妄之灾,被几人扑上去乱刀砍死。
三个多时辰之后,荆狼面色阴沉地返回了。
刚才他率领一百多名精锐战士衔尾急追,可最后竟然将秦敬天追丢了,怎不火冒万丈?
他明明看到秦敬天进入了后山的密林之中,照理说以他的修为和速度,追上并将其斩杀应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事情偏偏就那么怪,在他即将追上时,却失去了秦敬天的踪迹。密林后面是一堵高达数百丈的险滑峭壁,光秃秃的寸草不生,非人力可以攀越。
诡异的是,荆狼明明在距峭壁不远的林间看见了秦敬天的影子,等他纵身而至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秦敬天竟然不见了!
再三搜索之后,荆狼最终一无所获,只得悻悻而归。
他吩咐手下将苍夷部落中值钱财物集中起来带走,伪造成山匪掠财杀人的样子,又让人把尸体堆积在几处,铺上干柴后点燃。
熊熊火光中,荆狼和他的三千手下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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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罗洞府中。
丁越停止了修炼,面色愕然地站了起来。
他发现,近几日修炼室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刚才他修炼了三个时辰,感觉汲取灵气的速度较之前些日大大降低,不免有些奇怪,想去问问锦袍老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刚出修炼室,就见锦袍老者负手站在门外,便道:“师父,弟子今日修炼发觉灵气很是稀薄,是否是聚灵阵法出了问题?”
锦袍老者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稍稍一顿,又解释道:“聚灵阵法没问题,是洞府出了点状况。这洞府自成一片天地,掠夺外界灵气为我所用,原本灵气极浓,不过要维持洞府内各大阵法运转,每一刻都消耗海量灵气,加上最近你小子修炼时又汲取了不少灵气。如今,这洞府内的灵气维持阵法已嫌不足,哪里还有更多灵气供你修炼?”
丁越赭然脸红,惭愧道:“原来是弟子的原因。”
“你倒不用自责,这洞府内灵气稀薄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又会自动充盈起来。或者给洞府补充大量灵石,也可以转化为灵气。”
“咱们洞府内不是有很多宝物么?难道竟没有灵石?”
丁越有些不明白。
锦袍老者一翻白眼道:“你师父我生前富可敌国,能入我法眼的宝物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我这大罗洞府可是从来不收藏便宜货。灵石,那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值得我收藏么?”
说着随手一指修炼室屋檐上挂着的一个紫色铜铃,傲然道:“就拿这个不起眼的小铃铛来说,你若是摘了去卖,起码能换得十万上品灵石......”
丁越知道锦袍老者死要面子,譬如眼下,洞府内明明没有灵石可用,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大肆夸耀起一个铃铛来,这铃铛又不能转化为灵气,价值再高,此刻又有何用?
听锦袍老者将那铃铛吹得天花乱坠,他心中直翻白眼,暗自想笑却又不敢,只好强忍笑意,等待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