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丘坳,夜色已深,双月映照之下的战场依然是满目血红。
一些人类士兵如同僵尸一般缓慢而僵硬的在战场中穿行,他们正在吃力而麻木的收殓起一具具人类战士的尸体。
人类战士的尸体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上整齐的排列着,然而这份整齐并不比那些横七竖八躺着兽人士兵更有尊严,两者看上去同样的触目惊心。
你很难通过这遍野的冰凉的尸体联想到他们鲜活的样子,也很难分辨战场上那些已经凝固的鲜血、碎裂的内脏、零散的碎肉到底哪些属于人类,哪些属于兽人,它们散发着一样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远处原本入夜便会灯火通明的营地也只稀落的燃起了几根火把,苏羽和十几名残存的人类军官正在那里焦虑的交谈着什么。
“韩副军团长也重伤昏迷了?”苏羽问。
“是的,苏参谋,一个小时以前刚刚从死人堆里找到他……比丁主席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只怕撑不了几天。”一个国字脸的青年答道,他是一师一团的团长,郭亦,来自2014年,因为直属丁向前指挥的关系,平时算是和苏羽走的比较近的。
“那其他的高级军官呢?六个半师,十几个正副师长啊!”
“除了五师的师长和副师长不知去向,其他的全部非死即伤……伤重的几个,可能熬不过今晚……”
苏羽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战斗结束他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胳膊骨折了,眼前也只是用两根木棍夹着草草包扎了一下。
“那双方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吗?”苏羽问。
“只有大概数字……”郭亦说道。
苏羽看了郭亦一眼:“说来听听。”
郭亦咽了口吐沫,答道:“一共六个师零两个团参战,后勤团的人最后也掕着菜刀铁锹冲上去了……合计参战人数两万一千左右,阵亡大概七八千,重伤三千多,轻伤两千多……歼灭敌人……骑兵一千左右,弓弩手一千左右,步兵三千左右……”
两万一对五千,自己一方还损耗这么高……苏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半天才稳住了心神:“牺牲这么大?”
郭亦犹豫了片刻:“好像还有一部分人失踪了……目前具体人数不知道,但初步估计超过两千……”
苏羽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在战斗中四下奔逃的那些人不在少数,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再重返战场的。
郭亦又补充道:“对了,丢失的那批物资也追回来了,就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兽人后方,不过只有粮食……”
苏羽微微的点了点头,粮食是追回来了,可是吃粮食的人却都死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苏羽的心头,哪怕是战斗在危急的时刻,他也不曾产生这种无力感。可是当丁向前,韩建国以及所有的高级军官全部非死即伤,一切的重担都突然压到他这个小小参谋肩头的时候,他的大脑就仿佛被无数的麻绳捆做了一团。
当无数件急需解决的事情如雪片般纷至沓来的时候,他竟然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往日的小聪明,小智慧全部消失不见。
“你是上校,是我们这里目前最高军衔的军官了,你必须得振作起来!”郭亦看出了苏羽的心乱如麻,他不得不善意的提醒他。
苏羽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给组织!”
郭亦点点头,但又指了指战场的方向:“战场怎么办?战士们都累坏了,是不是明天再打扫?可是兽人军队有没有后续?”
苏羽思忖了一会,他强迫自己尽量对每一件事都考虑的全面一些,这使得的他的大脑渐渐开始恢复了常态:“让大家休息吧,留在后方的侦察兵并没有报告有后续兽人军队前来,我们至少还有两三天的时间。”
郭亦点点头,费力的站了起来,他的腿上也胡乱的用布条包扎着,此时还有鲜血不断丝丝渗出,显然受伤也不轻。
苏羽看他要去传达休息的命令,又补充道:“你组织几个体力好些的,把那些狼收拾收拾,煮上几大锅,这种时候,没有比肉香的味道更提神的了。”
郭亦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向着阵地的方向去了。
看着郭亦离去,苏羽环视了一下自己周围聚拢着的十几名军官。
六个半师,二十六个团,五十二名正副团长,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的就只有这十几个了。
他们之间大多互不相识,有些团长也只是知道他是黎明军团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丁向前近期提拔的爱将,领上校军衔。而他们这些团长领中校军衔,苏羽从名义来说是他们的上级。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里的战况汇报给组织。”苏羽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这十几位团长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通讯兵呢!”苏羽喊道。
“牺牲了。”一个麻木的声音回答道。
苏羽愣了一下,短短半天时间,好像自己认识的人都死了……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念头从脑海中暂时驱离了出去:“把魔法传送阵给我拿过来!”
魔法传送阵的操作并不难学,再加上苏羽的精神力本来就不错,所以学会使用魔法传送阵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有白杨的指点,或许现在苏羽也是一个小有成就的魔法师了。
传送阵就在不远处的帐篷里,被一起抱过来的还有那支造型华丽的笔和日记本。
然而摊开日记本以后,苏羽握着笔的手却停住了……
十几名团长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纸面,眼神冷冽且锋利。
这汇报信该怎么写呢?
就在这十几名团长的注视之下,苏羽陷入了思考之中——这战果是空前的,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取得过这样的胜利。
但这代价也是惨重的,五个半主力师几乎全部打残,幸存之人几乎个个带伤,如果仅仅是歼敌五千,那此战只能算是惨胜,甚至连胜利都算不上。
要知道此战出动的可是黎明军团精锐中的精锐,也可以说是三大军团中主力中的主力,整个解放组织最骨干的军士力量,结果竟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或许应该把战果夸大一些,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兄弟们打生打死拿命拼来的,如果如此拼命还要受到组织的处罚,那不公平!
再夸大一些也不过分,苏羽这样想道。
苏羽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诸位团长,说道:“我写完之后,会给诸位轮流阅读一遍,如果大家同意按我书写的内容汇报,请在上面按下你的手印。”
说完,他手中的笔飞快的在摊开的日记本上写下了第一段话:
白海书记钧鉴:
千丘坳之战已与今日傍晚结束,兽人军队已被我部全歼,其中歼灭兽人骑兵两千余,弓弩兵两千余,步兵四千余,战狼两千余,统计歼敌近万。
写到这里,苏羽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团长们,他们依然齐刷刷的盯着日记本上的字迹,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苏羽明白了,自己的做法,在眼前这个环境下,在这些人的面前,是对的。
他重新将视线投回纸上,手中的笔再次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