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顺受了伊万三的一番训诫,没有拿孟婆婆家的一针一线,但是王家沟的其他人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中午了,土匪还没有开拔,而是在王家沟埋锅造饭,伊万三甚至都能闻到,胡子饭锅中的肉香味儿。
伊万三心中纳闷,这里离奉天的北大营也就不出十五公里,北大营是奉天的门户,有驻军近万人,派出小股的部队,到这也就是瞬间的事儿,东北军不敢动日本人的毫毛,对待本国人,未必就会心慈手软,这个六顺也太胆大了。
他不敢离开家门半步,胡子还没有开拔,如花似玉的丹凤,确实让人放心不下,他手心捏着一把汗。来到往家沟的六顺,就像一颗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让他死五葬身之地。
“哎妈呀!”丹凤一声惊呼:“三子哥,胡子咋又来了?”
“难道六顺看出破自己的虎喝双行了,前来报复?”伊万三本就心虚,丹凤的一惊一乍,更让他胆寒。
六顺要是真的翻脸,伊万三文不齐,武不济,只有吃枪子儿的份儿。
透过窗缝看,六顺似乎没有恶意。
六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崽子,抱着吃喝酒食。
“难道六顺要请我喝酒?”伊万三心里嘀咕着。
“大哥在家吗?”六顺没有想上午那样破门而入,此时反而变得文明、规矩了许多。
“在家呢!进来吧!”伊万三装腔作势,掩盖内心的心虚。
六顺满面堆笑的进来,同时招呼手下的崽子们,把吃食搬了进来。
“今天听了大哥的一番教诲,小弟受益匪浅,特来请大哥喝酒,赔不是的!”六顺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说话越发恭敬客气。
崽子们也不等老大招呼,已经将吃喝酒食放在炕上的矮脚桌上。
“俺娘和俺妹还没吃呢!”
伊万三不能算是一个孝子,但是在家吃饭,老娘不上桌,他是不动筷的,而这男尊女卑的时候,伊万三知道,干娘和丹凤,是不能上桌和自己一块吃饭的。
“赶紧的,去盛大盆的白米饭来,送里屋去——多盛点猪肉,少盛粉条,给大娘和妹子压压惊!”六顺吵吵把火的吩咐着手下去办。
小小的王家沟,遭遇过多少次的胡子,历来只有胡子抢,哪有胡子送的?丹凤第一次遇见,孟婆婆也是第一次遇见,那个时候连玉米稀饭都吃不饱,见过几粒儿白米饭?
正宗的纯粮食烧酒,沁人心脾,入口绵软不上头,伊万三和六顺相对而坐,拉开了话匣子。
“大哥怎么称呼啊?”
“俺叫伊万三!”
“一万三?好名儿,大气,比我七百六(六顺真名叫齐柏六)大多了,大哥在哪个绺子挂注啊?”
“俺不在绺子里。”
“不绺子?那…..”六顺放下手中酒碗,疑惑的看着伊万三。
伊万三知道自己酒后口误,赶忙改口道:“头几年跑过江湖,有幸和老北风、老二哥、岳坤等几个绿林兄弟拜过把子,绺子饭,却一天没吃过。”
“大哥你有这人脉,不入绺子可真是可惜了!”六顺深信不疑,赞叹道。
“兄弟不是我说你,也是一有把子力气的人,干嘛干这刀口甜血的营生呢?”
伊万三这人就嘴贱。没穿越前,有一次酒后,被光头强强拉着去了KTV,第二天,陪他喝酒的小妹儿就不干,据说是回家从良了。
“大哥!你是老跑江湖的,应该知道,但凡有点活路,谁能干这玩命的勾当?”
伊万三几时跑过江湖?靠着书本上的一微薄知识,在这唬喝双行,他懂个屁?
“兄弟你是遇到怎么个难处了?”
“兄弟我就是个农民,在家排行老三,我大哥、二哥都去帮张大帅打仗去了,大哥死在第一次直奉战争,我二哥死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去年又招我去当兵,我去了,俺家的地谁种?俺爹娘谁养活?”
“这样你就当胡子了?”
“没有!俺当了半年兵,家里来信,说让胡子给抢了,房子也被烧了,这,我才从军队逃回了,落草当了胡子。”
六顺眼中充满愤恨的泪水,续道:“你说张大帅有钱没?张大帅有老鼻子钱了!
他不把钱花在老百姓的身上,也不花在剿匪、维护社会治安上,他把钱都花在和军阀干仗了。
现在他当了安国军大元帅,忙着在关里(关东、关里以山海关为界)抢地盘,更没心思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了,反就反了他,横竖是个死,老子不给他当炮灰。”
伊万三不得不佩服,六顺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甚至有一些同情,就像**一样,都是迫于生计。
“张大帅要是把心思都花在老百姓的身上,让大家有活路,哪个王八犊子才嫌命长,铤而走险,干这营生。”六顺近乎亢奋的续道。
“那你也得守道上的规矩啊!张大帅不让老百姓活,你再给老百姓一刀,那可真不让老百姓活了。”
伊万三知道,入了绺子这一行,就没有回头路,六顺苦大仇深,他不想,也不能,劝六顺从良,只能让他尽量的少祸害百姓,维护正义。
“俺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懂什么道上的规矩?但俺敬佩有才学的人,今天听了你的一番话,想请你出山,我六顺能耐有限,想请大哥带着弟兄们奔个好前程——咱们绺子虽然小,好歹也有五十多个好弟兄!”六顺道出来此行的来意。
“承蒙兄弟抬爱…….”
“咳咳!”
隔壁的孟婆和丹凤,一直惧怕胡子,没有出来,但是一直侧耳倾听外屋两个让你的谈话,孟婆婆的两声咳嗽,按时伊万三不要同意。
伊万三本也没有想答应六顺,他可舍不得抛下如花似玉的丹凤,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温柔乡是英雄冢!没有温柔乡,也算不得英雄。
再说六顺这个名字,在《东北胡匪考察笔记》中根本就没有提及到,伊万三推断,六顺成不了大气候,没有必要给人家充当炮灰。
“承蒙兄弟抬爱,我没打算入绺子这一行,求贤之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伊万三委婉的拒绝了。
“这——哎!”六顺一声叹息,知道无法请得伊万三出山相助,只好放弃:
“既然大哥有难处,我六顺也就不好强求了,你说的那个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能不能跟我再念叨念叨?”
“可以!”
毕竟传授人家一点知识,自己也不搭什么,没准六顺良心发现,少祸害百姓,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文明胡子,何乐而不为?。
伊万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绺子组织纪律、行业禁忌,一一讲述给六顺。
话匣子一打开,这酒就止不住的往下喝。
没穿越前,伊万三就是个大酒包,喝的都是廉价勾兑的白酒,这正宗的粮食酒,他可是难得一见。
那会物质匮乏,人的酒量也浅,六顺哪里是伊万三的对手?
红日渐渐西斜,六顺已经喝得摇摇晃晃,说话语无伦次,伊万三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谢…..谢谢,大哥赐教,小弟都记下了,拿….拿上来!”六顺的舌头已经僵硬了。
一个崽子拖着一个托盘端上来。上面齐整整的摆着二十块白花花的银元。
“兄弟绺子小…..这点意思…..大哥收下,有事到棋盘山找我六顺——‘码人!滑!’(黑话:集合队伍,开拔)”
胡子看得起你,才给你送礼,你要是拒绝不要,那就是打人家的脸,伊万三可不能拒绝,闹不好,六顺说你嫌弃他的钱脏,会翻脸的。
“棋盘山?据说棋盘山后的上河湾,在河滩上抓一把沙子有半把金子,六顺守着金矿为啥干这刀口舔血的营生?”伊万三下意识的这样想,他穿越前,棋盘山确实刚刚发现金矿不久。
伊万三不想改变历史的进程,他想把这资源还是留给子孙后代把,他不能说破。
“哥哥的家就在这,还请六顺大当家的多多照应!”
六顺拍着伊万三的肩膀,肝胆相照的说:“大哥你放心,王家沟这个地方,弟兄们再也不会再来打扰了,别的绺子,也别想来——大哥你真讲究……够朋友,我六顺交你这个人了…..”
在崽子的搀扶下,喝的五迷三道、五马长枪的六顺,终于走了,伊万三长舒一口气。
胡子不来打扰,他就可以过上恬淡的田园生活了。
六顺的钱,他一点都不嫌脏。
穿越前写小说没有写出一点的名堂,穿越了,这是他凭借写小说时候积累的知识,赚的第一桶金。
“看来什么事情都没有白白付出的。”伊万三感觉很欣慰。
六顺一事,他发现自己在这个社会上还是有长处的,酒量比较大,一般人不会是他的对手。凭借着这一点历史知识,也能忽忽悠悠的,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