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小壮,接下来就是自己了。
程夏把手头的财产清点了一下,用于小壮上学的那部分说什么都不能动,那是徐大叔夫妇辛苦了多年,留给自己也是留给孩子的希望。
回望了一眼那间清爽肃静的宿舍楼,程夏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不知道还要多少年啊!
原本以为再次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再次看到对面那所熟悉的校园,心里会有万般煎熬。可事情真正出现在眼前了,地是一种说不出的释然。
生活中,恐怕你预想的百分之九十的苦事都是自寻烦恼吧。
看着学校门口来来去去的人流。程夏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话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是啊,自己于那万千人中,其实只不过是小小一粒。
别人忘却的,自己又何需在意。
又叹了口气,想到了现下的事情。
说好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徐家夫妇,前些日子又接到他们的电话,竟然又双双到国外打工去了。
出国劳务这事在北方很是平常,出去五六年,吃住俭省些,收获的却是旁人可能十五六年都换不回的收入。
小壮妈在南方打工多年,虽没念过多少书,可接收的讯息量倒也是同辈中人的翘楚。于是,她把对儿子的期望从普通大学上升到了211,985,最后,可能是受了外国友人的启发,又期望儿子能够走出国门,去国外尝尝洋墨水了。
于是夫妻二人自然又有的新的奔头,率先走出国门储备外汇去了。
可怜了我们的小夏同学,这个家长还要继续做下去。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她倒是真的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去做,与其没有目标的活着,还不如做件好事,替国家培养下一代的栋梁。更何况,她本人对小壮这孩子也已经感情深厚。就算没有徐家夫妇的万般嘱托,她也会去主动去照顾这孩子的。
把剩下的钱又大致分了分。哪一部分用于给小壮添置新物,哪一部分用来给这孩子买课外学习用品,对了,还得留下一部分来,以便于周末休息的时候带着他到处走走,熟悉一下这座城市。
程夏刚来的时候感觉很像土鳖,瞧着哪里都新鲜,当时也不是没有人嘲笑的。她弯了下嘴角,笑容有点淡,自己吃过的苦,走过的弯路,她希望可以让这孩子直接避过。
不管要做什么,万事都离不开衣食住行,于是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找个处住。
她凭着记忆在学校附近的几个小区里熟门熟路的找到那些布告栏,一行一行看过去,出租或求租的广告着实不少。
随意看了几家,不是太贵就是合租人差强人意。快到傍晚的时候,她决定看这最后一家,如果不行,就只能先找个小旅店凑合一下,明天再说。
接电话的是位大叔,听起来年纪不小。谈话间语气和蔼,倒也让人莫名的感觉亲切。
程夏按照大叔电话里说的地址一路找过去,越走越感觉熟悉。直到楼下,问清了楼牌号,才赫然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又回到当初的那个“家”——新民小区36门2606。
她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可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竟然还是挪到了门前,机械的抬手敲了敲门。
门开的一瞬间,她设想着里面会不会出现那张熟悉的脸,就像当初的那些岁月里印照的一样,温柔的笑着对她讲:你回来了。
很显然,设想的东西成形的几率真的足够低,来者的笑容也够灿烂,但不可能是温柔,人家毕竟看起来已经七十来岁,倒真的是一位慈祥的让人生不出不快的老爷爷。
老爷爷热情的把程夏让进屋里,开始讲解这间房。程夏木然的跟在身后,机械的跟着老爷爷的步伐,一间间看过去。
“闺女,这房子呢,就这样。我家孩子就在附近工作,也住这,所以只能租出一间来给你。不过厨房电器什么的尽管用,都没有关系的。
我们孩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应该能够谈得来。对了,”
老爷爷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屋:“这间就是准备给你用的。刚才看得比较匆忙,你要不要重新看一下?”
“不用了。”程夏轻轻的回道。哪里还用看,她对这间屋子的熟识度堪比自己的每个手指头。每一间屋,每一块地砖,每一个缝隙她都仔细的打扫清理过。
这间屋,也曾经装载了她多少的幸福梦想。
程夏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还是问起了老爷爷,一年前住在这里的一个青年,他还认不认得。
老爷爷和蔼的笑了笑,说这房子一直是他家孩子在打理,所以到底住过些什么人他还是真的不清楚。
程夏的嘴角弯起了一丝苦笑,是啊,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如果有效利用,说不定也换了几批租客了。
她不再纠结这些。老人家给的价钱十分合理,加之对这一片的居住环境十分熟悉,又离小壮的学校近,方便照顾,所以程夏没有犹豫,交三押一,暂时安顿下来。
直到收拾清楚,躺进了熟悉的被窝,她才赫然想起,忘记问老爷爷,他家那孩子是男还是女了。
不过想来这些老辈人都是保守的很,如果自己孩子性别有异,估计也不会租给她这个女娃了。
夜里没什么消遣,程夏又不是个爱逛的人。掏出手机,本想给玉歌打个电话,找到名字又没按下去。说什么呢?想到玉歌会问出的一连串问题,还没沟通就先头疼起来。
把手机扔到一边,还是先算了吧,等有空亲自去找她就是了。
程夏躺在床上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平静下来才发现,屋子的一应摆设还有用品,竟然都没有换过。
她面瘫一般的坐起来。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与其想到是某人的故意而为之,她宁愿相信是这房子不好租,一直没人用罢了。
钟摆敲响十一下的时候,房门嘎哒一声打开。程夏在要出去打个招呼还是要出去打个招呼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出去了。
毕竟自己的房间亮着灯,再怎么着也不能说自己睡着了。也许还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搞好邻里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披上一件外衣走下床来。开门,一句“你好”还未说完,瞬间愣在当场。
陆程手里拎着刚刚买回来的宵夜,头还未来得及转过来,似乎在跟身后的什么人说着话。
她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陆程关好门,熟门熟路的把东西放到餐桌上,洗好手便拿出两副碗筷:“饿了吧,一下午都没吃东西,快过来吃。”
程夏就真的走了过去,动作乖顺的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还是一年的那般。
直到把筷子拿起来,她才恍然回神,“叭”的一声把筷子撂到桌上:“这怎么回事?”
陆程笑笑,并不急着回话,老神在在的吃着饭,还时不时的给她夹上一口。
“你不饿吗?就中午跟那小鬼吃了点面汤,一下午跑来跑去的,早累了吧。来,多吃点,瘦了也不见得能更加好看。”
“你,你……”看着这人一张笑脸,程夏有种有火没处撒的郁闷。
“你监视我!”她怒道。仿佛才找到理由发泄一般。
“我是为你好。”陆程把筷子放下,沉了一会,又低喃:“也不是,是为了我自己吧。总之……”
“什么?”
“这段时间,你听话就好。”
“听你奶奶个头!”程夏怒了,起身就要回房收拾东西。
刚转过身,手腕就被人握住,陆程的眼里似有波涛在翻滚,他闭了下眼,揉了揉眉心,缓声道:“我奶奶早死了,你不听她的,听我的就好。”
程夏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一开口竟然又是一朵棉花抛来。她瞬间无力。这人她其实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如果说是恨,那其实还是好的。起码自己可以一见面便咬牙切齿的骂他个痛快。可偏偏却又不是。如果真的能说清楚,真的能楚河汉界的划清,自己恐怕也不会一见他就不淡定了。
陆程的手渐渐下滑,包住了程夏的小手,握在掌心。他心里万分激动,恨不得一把将这人拉过来狠狠抱住。可太多的事情还不能解释,就算解释了,也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夏,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是我考虑不够周祥,你,别闹了,咱们和好好不好?”
听到他的柔声软语,程夏怔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了,不过笑容看起来有些扭曲:“陆程,你拍拍自己的良心问问。我有跟你和好的理由吗?”
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望向他:“你要跟我和好,我想问的是,你跟我好过吗?”
话已经说到这里,程夏感觉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再说。
她努力的抽了抽鼻子,怒骂自己即将喷涌的眼泪:“陆程,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当初费尽心机的把我弄到这里,而你又始终没有做什么。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摆手阻断陆程的回话:“你是为了报恩吗?以前,我可能确实是不经意间帮了你。但那真的是不‘经意’的,只是本性而已。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换作别人,哪怕是阿猫阿狗,我也一样的对待。
而且就算对你而言那是一种帮助,可我真的没想要什么回报,更没想过我傻了叭唧的举动居然还会给自己将来惹出那么多的麻烦!
你呢?我想问你,你把我拴在身边干什么?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知恩图报的交代?
如果是这样,你心里满足了就该放了我好吧。让我走有很多理由,可你为什么偏偏弄了那么一个下作的事情来毁我?!”
程夏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是因为我阻止了你飞黄腾达吗?你是怕我缠着你吗?怕我影响到你当人家的乘龙快婿吗?”
她指着陆程,大声哭道:“如果是这样,你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啊?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对了,你在这里出现,做的所有这些事情,你家未婚妻知道吗?你妈妈知道呈?
还是说……
噢,对了,我忘了,你老丈人已经吃了枪子,没法再管你了……”
“小夏!”陆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到怀里:“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的不堪吗?难道我做的每件事,在你眼里,都会有什么不堪的目的吗?”
“难道不是吗?”程夏抬起头,忽然好无力:“你设计我爸输钱借债,把我骗来这里和你住,这一点我能忍;你利用我同学毁我声誉,栽赃我,让学校逐我出门,这一点我也能忍;甚至你玩心大起跑到我借住的小镇上去搞什么投资我感觉也没什么,可你TMD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又把我当什么?一个玩意?你想要就要,想丢想丢,哪天喜欢了就拿出来玩玩,不想要了就随便找个理由丢到哪里?
你TMD还是不是人?如果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德性,早在你五岁时我就应该找个机会把你推哪条小河沟里淹死,省得你有事没事的来折腾我!”
程夏再也无力,渐渐滑下身去,只听呜咽:“你TMD的折腾我也就折腾了,为什么还要打着感情的旗号来骗我,你TMD不是人,不是人……”
她呜咽着,抱着头蹲在地上,那费尽心力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似乎已然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