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程冬是在县城学美容,后来和几个朋友一起去了省城。程夏一直替程冬惋惜,本来学习挺好的,如果好好念书,现在都快大学毕业了。可现在……
她知道程冬打工不易。听说一间屋子里摆七八个上下铺,住十好几人。工作的时候,经常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给客人做美容做到腱鞘发炎。
但程冬从不主动去说这些,每次去学校看程夏都带着一堆一堆的零食还有新衣服。就连程夏这几年的学费都是程冬给出的。
程夏越想越难受,就跟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程冬垂着头,见妹妹也跟着哭,忽然笑了,递给她一包纸巾:“傻样,你跟着哭什么?”说完,又咧开嘴哭。
一边哭一边说:“他就知道要钱,钱钱钱,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存的那十几万都给他拿去祸祸了。人家徐朗给他十万彩礼怎么了?加我那些,都够他换个车了,还嫌少!
我找徐朗容易吗?他也不看看外面都是怎么说我们这些打工回来的,这么多年,我连个男朋友都不敢找……人家徐朗正经的铁路工作,一个月两千多怎么了?人家是正经工作……呜呜……”
程夏擦了擦眼泪,到饮水机那给程冬接了一杯水。
程冬喝了一口,情绪更加激动,一把抓过了程夏的手:“小妹,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听姐的,毕业了找个好工作。别像你姐,让人看不起……”
她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当程夏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低低的声音从她那传来:“小妹,陆美玲你还记得吗?”
陆美玲……好像是程冬同学,跟她们家好像还有点儿亲戚。对了,去年夏天的时候,她跟着妈妈去参加的那个白事儿,好像就是陆美玲的。听说是出租屋里煤气管道泄漏。
“媒气中毒?呵呵……”程冬自言自语一般:“谁信呐。”
她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用极其细小的声音嘟囔着:“我没跟着一块儿死在省城就不错了……回来老老实实的等着给他养老,他还不知足……”
程冬睡着了。
程夏去拧了块毛巾,给她擦了脸,接着就帮她脱衣服。把衣服撩上去的时候,程夏倒抽一口凉气!
程冬雪白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着好几道疤痕,就连前胸都有几道!
程夏软在了床边。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她抱着头,足足坐了十几分钟。最后决定把衣服给程冬重新穿上。想了想,还将小衫朝腰带里掖了掖。
彩礼的事情双方各让一步。程爸张口十五万,最终以十二万五成交。
程冬恨恨道:“二万五,二百五……也不怕难听,连五千块都不让!”
程爸要的是现金,让徐朗夹个包左顾右探的跑到信用社去取。他喜欢看到粉票子摆一堆放在茶几上,一字排开十三叠,很有成就感。
一边叭叭的数着,一边眯着眼对正在阳台上收衣服的程夏道:“老二,看到没?我供你姐才供到初中,她就给我弄回十二万五;你可是上到大学了!”他拉着长音,掰着手指头数着,口中念念有词:“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三年……九年!你比你姐整整多上了九年!你至少还得多给我弄回来九万才行!”
其实程夏很想提醒他爹:她念的是本科,四年。您老少算了一年,正好十年。二十二万五……程夏苦笑,怕是要永远做光棍了。
程爸喜气洋洋,拎着大号保温杯到街上找人唠嗑去了。十二万五,龙头镇彩礼记录又刷了一个新高,他无法不得意。
程夏也跟着沾了光。临行前,程爸破天荒的给了她一千块。两年来,这是程夏第一次从爸爸手上接过生活费。
她眼眶又红了,刚下楼,就把钱塞给了程冬,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些疤痕,她哽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姐,这钱你拿着。”徐朗家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听说为了凑够彩礼钱,还外借了三万。程冬要结婚,连买化妆品的钱都拿不出了。
程冬笑了笑,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你收着吧,这是下个月的生活费。”
程夏狠狠的抹了把眼泪:“我没事儿,怎么说我也是他姑娘,他还指着我给她要回二十二万五呢。”程夏看了眼程冬身上的裙子:“你去买件新衣服吧,结婚不能不穿新的。”
——
去车站的路上,两姐妹路过一片居民区。程冬伸直了脖子往里面瞅。
程夏疑惑,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就听程冬嘴里咕哝着:“昨天她家好像亮灯了。”
“谁家?”
程冬把买的水果塞给程夏:“没谁!小孩儿没事儿别瞎打听。”
来的时候坐的最早一班,回的时候坐的最晚一班。程夏看着姐姐站在马路边,瘦小的身影在晚风中更显单薄。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隔着窗子朝着程冬挥了挥手:“回去吧!”
车子启动的时候,最后一个乘客也上了车。他来得晚,已经没有座位。程夏旁边的位其实是空的。她把水果书包什么的从椅子上抱了过来放在腿上,那人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程夏越想心里越堵,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她努力的抽着鼻子,可还是止不住。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手中是一包纸巾。
程夏顾不得许多,道了声“谢谢”,就开始抹眼泪。
哭多了伤元气,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中途下了雨,她不知道。车窗有些漏水,她将脑袋靠在边上,不一会儿头发就湿了。可能是出于自保的本能,睡梦中也知道将头换了个方向。不一会儿,她就给自己的脑袋找到了一个着陆点,温热宽实,她朝着那边偎了偎,头一歪,睡得更香了。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到了终点。车上的人所剩无几,好在车站离学校不远,下车就能转公交。程夏揉了揉眼睛,拎起包裹下了车。
雨已经停了,但起了风。因为没感觉到冷,程夏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外套,男款的夹克衫。很大,能当风衣穿了。
她下意识的往车上瞅去,人已经下光了。她掀起衣领闻了闻,淡淡的烟草香,似乎睡梦中一直是这个味道。
——
没几天,程夏就再次接到了程妈的电话,程妈在电话那头又哭了:“小夏呀,你爸说下个月没法给你寄生活费了……他把钱都拿去跟人投资了墓地……车也抵押了,现在又外借了好几万,这可怎么是好啊……”
程夏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只是一个劲儿的说:“妈你别哭,我没事。”
挂了电话,她又给程冬打过去,这才知道,墓地的事儿是真的,可他们的亲亲老爹在牌桌上输的才是大头。老家伙已经默默的由小打小闹升级成豪赌了!
挂了电话,程夏开始真正的为生活发愁了。
过段时间看来还得回趟家,虽然知道没用,可那是她爸,该劝还得劝,不然早晚被高利贷追到监狱里去。家教的活儿也得再找一份,周末再去科技城看看,能不能找份促销的活儿干干。
晚自习的时候,班长在群里发出通知:小山东不幸身患阑尾炎,请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帮着吆喝一下。
程夏把银行卡放到自动取款机上查询了一下,还剩一千八百块。一千块不能动,那是她留着给姐姐买结婚礼物的。一个月如果只吃食堂,大概需要三百块;电话月租28元,生活用品怎么也得留30块,还有下个月的生活支出……想了想,她取出二百元。一百元留给小山东,他是贫困生,程夏知道,他是真的没钱;另外一百元放在了钱包里留着吃饭。
玉歌又好几天不见。于帆她们已经懒得去问她的去向,不过到底是室友,上课的时候还是帮着在底下答了个“到”。
程夏从家教那出来已经晚上九点了。手里拿着这个月刚结清的三百多块钱,她感觉,又要失业了。
刚才,那个四十多岁的商人委婉的向她发出了邀约,从他的奔驰车里拿出了一个LV的包,里面还有一张银行卡。程夏只接过了他另一只手里的三百二十块钱。出门的时候,那个正在上初一的小男孩儿跑了出来,一双大眼里满是不舍:“程姐姐,你也要走了,是吗?”看来,他家是留不住真心教孩子的家教的。
程夏叹了口气,靠在灯箱上等公交。
手机来电,是玉歌。
“工人文化宫”,名字很正,里面更正。程夏一进去就晕了头,震耳欲聋的音响令她不得不双手捂起耳朵。
问了三四个服务生,她才找到玉歌所说的那个包厢。进去的时候,那妮子已经喝高了。瘫在沙发上眯着眼,看来就等着她来拖。
出了门,玉歌不肯上车。坐在马路边上一边哭一边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爱我!”她抓住了程夏的手:“小夏,你说我是不是太胖了?嗯?我是不是应该减肥!对,我明天……不,今天回去我就减肥!”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不够白?”眼睛定定的看着程夏,忽然间她就捂起脸来大哭:“他一定是嫌我不够漂亮……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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