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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缘起

在远离城市的深山中,有一座名为九曲的乡村。九曲村外有一条明浅的小溪,环绕着村子打了九个弯儿,溪流外是重重大山,与外界交流很少。村子几乎还保留着那种流传了几千年的宗法制乡村的原貌,村子里的人性格和村子本身一样保守,只要有一点新的改变,就要大惊失色,咋咋呼呼。

九曲村村长叫秋水刀,当年,他刚结婚时,妻子患了一种怪病。这怪病令村里的郞中束手无策。秋水刀做了一个村里人从来没有做过的决定:他要带妻子去城里看病。

这件事轰动了全村,秋水刀走得那天,全村的人都出来送行。

“秋叔,回来给咱讲讲城里人是啥样的!”村里的年轻人说。

“水刀,小心遭报应啊!这种事情,说不定会触怒山神的。”村里的老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水刀,听说外面的医生不靠谱,花钱还多。人有天命,你还是别去了!”

秋水刀对这些都不理会,意气风发地扬了扬牛鞭子,老黄牛便稳稳地跑了起来,车上载着他那生病的妻子。他就这样在全村人的目送下,宛如一个英雄般离开了村子。

经过了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穿过了数不清的峡谷隘道、森林草地,绕过了大大小小的湖泊,夫妻俩到了离他们村子最近的一个都市。

大都市就像一个怪兽一样展现在他面前,肆意戏弄着他。那些高楼大厦晃得他眼花缭乱,他又哪里见过地铁,公交车。他不会过马路,街上到处都跑着铮亮的“铁盒子”。他刚赶着牛车要走,一个铁盒子就“呼”地冲了过来,吓得他大叫一声。那盒子“嗤”地一声刹住了,里面探出一个人头来,用他从没听过的话骂他,他头晕目眩,只好退了回去。当他拉着牛车,跟着过马路的行人穿过人行道时,一个民警又把他拦了下来,押着他到了派出所。

他终于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状况。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民警领着秋水刀和他的妻子,到了医院,治好了妻子的病。

秋水刀虽然对大都市一窍不通,但他敏锐地感受到,民警对待他,就像是对待极端无知的小孩。这个民警时而耐心地示范他走种种必要的程序(比如在医院里挂号);时而又暴躁地呵斥他,而他只能畏畏缩缩地点头,当村长的那点荣光就像是被一拳打落的牙齿,散了一地。

最后,他就像所有被挫败的人一样,感到自己过去二十几年都白活了。在绝望中,他鼓起最后的勇气,问这个民警:“怎么才能在大城市里生活下去?”

这个学历并不算高的民警,在秋水刀面前,突然变成了苏格拉底。他故作深邃地瞧了一眼秋水刀,好让对方感到自身的渺小,然后用神秘的气息吐出了三个字:

“多读书!”

秋水刀立刻感到了自身的卑微,因为他大字不识一个。他从派出所取回了牛车,带上痊愈的妻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九曲村。他先是大病了一场,在病痛中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新点子: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要让自己的儿女们走出九曲村,到艳丽夺目的大城市定居。

这个点子让秋水刀很快痊愈。一年后,秋水刀的女儿秋瞳呱呱坠地。她不像村里其他姑娘一样,从小被逼着做繁重的农活。秋水刀请了村里一个识些字的读书人给秋瞳当老师,天天拘着她在家里读书写字。

当秋瞳长到十六岁,老师的本事差不多学全了。她长了一双秀丽的娥眉,低下头来微笑时,温柔得像是泛起一池秋水。

秋瞳自然引来了众多追求者,上门求婚的媒婆踏破了她家的门槛。这些都被秋水刀一口回绝了,他既然要送女儿去外面的大城市,就不能让她在这个小山村里嫁人。

但是那些狂蜂浪蝶岂能善罢甘休,一瞅准机会,就要拦住秋瞳,或是温言软语地表白真心,或是上吊下跪,死缠烂打。秋水刀看见这种情形,不胜其烦,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离村子较远处的森林里搭建了一座小木屋,专门供秋瞳读书写字。一日三餐,都由家里的丫鬟送去。

外人问起秋水刀来:“老秋!你女儿呢?好几天没见她了!”

秋水刀便答道:“送到城里念书去了!”

村里的小伙子们见不到秋瞳,逐渐安静下来;而村里的姑娘们听说秋瞳越过了大山,到了外面,有嫉妒起来的,有家里去过城市的,便编排起城市的不好来,说什么大城市里面的女孩儿穿的裤子跟内裤一样,作风放荡的不得了,秋瞳也会变得一样...风言风语地在村里传了起来,九曲村又是个保守村落,那些爱慕过秋瞳的小伙子们,听信了这些言语,果然不再上门提亲。

秋水刀听见了这些话,却不生气,反而想:“村里人死了心正好。我女儿是要到大城市里生活的人!可不能埋没在这小山沟沟里头了。”这个梦想在他心头如一团火一样燃烧着,谁也拦不住。

这天,秋水刀正要出去看看地里的庄稼,看见家里的厨娘居然坐在下面休息,便怒气冲冲地喊道:“你不走等甚了?”

红玉连忙站起来,欠身说道:“我这就去。”

“顺便把秋瞳的小楷字收上来让我看看。”

红玉答应了,心里暗暗咒骂着:“老不死的,偏会指使我。”她走到厨房收拾晚饭,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急急在喊:“红玉!红玉!”

红玉出去了,邻家的二女儿小乔正站在院子里招呼她。

“什么事呀!你喊得这么急?”

小乔道:“我姐姐就要出嫁,她赶着做鞋面子。咱村里就数你的鞋面子样子最好,我想借你的鞋样子,让她照着缝。”

红玉正肚子里有气,便使性子道:“鞋样子还用得着照着别人的画?痴长了十八岁了!”小乔陪笑说道:“这不是数你的好看嘛,你就借我姐姐瞧瞧,明天就给你送回来了。”

“在这等着!”

红玉回到了屋里找那双鞋样,直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找出来拿给小乔,说道:“用完了好好送回来,弄坏了我跟你没完。”小乔喏喏答应了。

这时已是薄暮时分。红玉忙提起饭盒,走了出去。

转过山坳,微黑的天色拥抱着九曲村,环绕着村子的小溪像一条明亮的缎带,轻柔地流淌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红玉躲过了村里的人群,沿着山路迈上去,走进了村外的树林。

转过山坳,微黑的天色拥抱着九曲村,环绕着村子的小溪像一条明亮的缎带,轻柔地流淌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红玉躲过了村里的人群,沿着山路迈上去,走进了村外的树林。

身后忽然传来了“咔嚓”一声轻响,像是踩断小树枝的声音。红玉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瞧。这时风声簌簌地吹过幽幽的林子,明朗的月光洒下来,地上只有树木的黑影晃动着,并没有一个人影。

红玉咕哝道:“自惊自怪!”她又走了一段山路,一直走到了一幢栽着樱桃树的小木楼前,才停了下来。

她扣了扣门扉,叫道:“秋瞳,秋瞳!开门!”

秋瞳打开了门,紧张地看了一眼红玉,又张望了一下外面,才问道:“你今晚怎么来迟了?”

“小乔让我给她找鞋样子,耽误了时间。给,你的晚饭。还有,你爹爹让你把这两天写得小楷字拿给他看。”

秋瞳提过饭盒子来,说道:“知道啦,我去拿。”

红玉等秋瞳拿来了小楷字,便离开了。秋瞳又复关上了门。

红玉一走,树林中便闪出了一个人影来。他戴着竹斗笠,踩着草鞋,悄悄地溜到了小木楼的门前,拿出了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缠绵悠扬,久久地回荡在树林中,一曲终了,小木楼的门却没开。

小伙子不泄气,又唱起歌来:

月亮弯弯照门楼

照得我阿哥心愁愁

三天没见着妹妹面啊

当得洋刀杀心头

门扉还是没开。年轻的小伙子轻轻叩了叩门,喊道:“秋瞳,秋瞳!你是睡觉了吗?”

里面不吱声。他又喊道:“你是不愿意见我吗?那就把你的脸露出来让我瞧一瞧也好!或者站在楼上打开窗子,朝我招招手!怎么啦?骄傲的姑娘!”他忽然提高了嗓子喊道。“我刚刚过来,亲眼瞧见你家的女仆给你送饭来着!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见我。”他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被侮辱的痛楚。“你这是存心耍弄我的感情,我走啦!”他生气地喊道。

说完,他转过身来,故意大声地走路,好像嫌他脚下的枯树枝不够他踩似的。就在这时,小木楼的门咯吱一声开了。秋瞳打开了门,小心地四处张望,晕黄的灯光从屋子里照射出来,把她的青春靓丽的身影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光边。

“才让你等了这么一会儿,你就生气了!”秋瞳微嗔着说道。“红玉说不定还没走远呢,你就那么大声地吹笛子、唱歌儿!要是她听见了,折回来一瞧,可不就知道了!再告诉我爹,我们就永远不能见面了!你就想这样吗?陆释?你就想这样永远不见面吗!”

“别怕,别怕。她不会回来的。”陆释满心欢喜地安慰着她,“好姑娘,我跟你说,我一天见不到你,就要死了。快出来吧,我带你到山上面转转。”

“我可不出去,黑灯瞎火的!山上有什么好?”秋瞳故意撇着嘴说道,可是眼角又含笑地望着他。

“嗨!山上有一口小湖,一到晚上,湖边就飞满了绿色的萤火虫,映在水面上,引得湖里的鱼儿扑通扑通往外跳。你真的不想看?过了这个季节,萤火虫就没有了。”

秋瞳低头想了想,说道:“我害怕!万一湖里有落水鬼怎么办?万一我爹爹突然来看我怎么办?”

“湖里没有鬼。再说,有我在呢。”陆释耐心地解释着。“而且你爹爹刚刚不是让那个女仆来收你的小楷字吗?要是他来看你的话,就不会派女仆来检查你作业了。”

陆释看出秋瞳被他说服了,她无言地站在哪里,还在思考着,但脸色已渐渐明朗起来,他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秋瞳说道:“你等等我,我去拿一件衣服就跟你去。”

不一会儿,秋瞳披了一件樱桃红的外褂走了出来,拽上门锁好。陆释说道:“快走!快走!”秋瞳笑道:“你个急猴儿!”陆释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静谧的树林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和簌簌的风声。

陆释说道:“村里这几天发生了好几件事儿,你都不知道吧?柳郞中前些天给村里人治病,刚好草药用光了,他就让儿子柳胥东上山采药去。”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秋瞳不由得问道:“然后呢?”

“结果,柳胥东走了三天都没回来。你认识柳胥东的吧?”

“认识,就是那个长胳膊长腿,个子高高的,经常上山爬树,一会儿都闲不住他。前一个月,他还冲进我家院子里,大声向我表白来着。”

陆释的注意力立刻被岔开了,他急冲冲地问道:“你呢!你说什么啦?”

“我哪里顾得上说什么!我爹冲出去拿着扫帚把他赶走了...我爹也是个急脾气。唉!要是他知道我跟你幽会,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陆释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秋瞳忽然一顿,站住了脚。陆释连忙站住,紧张地看着她。“秋瞳?”他轻轻叫道。

秋瞳绯红了脸,低声说道:“我的心已经属于你啦,你还不知道么?”

陆释耳中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句话,他快活地大喊了一声,叫道:“我现在是最幸福的人啦!”

秋瞳扯住他袖子,说道:“你疯啦!你小声点儿。”

“放心,这里没有人。”陆释说道,不过还是放低了声音。“秋瞳,我要娶你做老婆。”

秋瞳愣了一下,眼睛里泛起了光:“真的么?可我担心我爹爹不会答应。”

陆释说道:“我明天就去找你爹爹。我要亲自跟他说,说我爱你,非娶你不可。”

秋瞳看着他,没有说话。

“以后我娶了你,我放羊,你织布,我们再养一些小猪,种点儿菜...”陆释轻声说道。

秋瞳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柔的水雾,轻轻呢喃道:“你放羊,我织布...”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牵着手一起向前走着。二人都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只觉心心相印,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了。柔风吹过,月影飘动,树影婆娑。

“对啦,”秋瞳忽然笑起来,“我想起来,你刚刚还没讲完话。你说柳胥东上山采药去了,然后怎么了?”

“哎呀,那件事!”陆释说道。“柳胥东最会爬山,好多年一直去后山上的悬崖帮他爹爹采草药,从没出过岔子。但是这次!哎,你记不记得前几天下得那场大暴雨?”

“记得呀!那次爹爹很担心我,我家里人都来陪我住了。不但下雨,还刮大风。我住得木楼的门被刮得咯吱咯吱地,响了一晚上。”

“对,这暴雨下得很蹊跷。听说柳胥东出去采药时候,天还是晴的,他走后不久,就下起暴风雨来了。谁也不敢出去。他爹担心的不得了,到山上去喊他,也没听见他回话。”

“他怎么了?”秋瞳担心地问道。

“不见了。”陆释说道。

“怎么会不见了?你们有没有去找他?”

“怎么没去,雨过之后,全村人都到那山上去找他。找了好久都没见他人影!他爹又担心又后悔,还亲自上那悬崖上爬了一回,也没见着。”

“他不会是摔死了吧?”秋瞳害怕地说道。

“大家一开始都这么想,可他要是摔死了,下面也该有尸体!怪就怪在这里,那悬崖下面什么都没有。”

秋瞳沉思起来,陆释担心她多想,便大声说道:“你看!咱们到啦。”

秋瞳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长长的蒿草把一口湖泊围了起来,蒿草里满是发出荧荧绿光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把湖泊的水面上照出了一圈浮动的绿。在湖的中央,金黄的弦月映照其中,谦虚似的微微波动着。

“怎么样?”陆释得意地说道。

秋瞳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湖泊,一瞬间觉得灵魂都在颤动。过了半晌,她才说道:“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那次在村前那座山上的南坡放羊,在一棵树底下睡着了。睡到下午才起来,数了数,羊群里少了一只小黑羊。好在那个黑羊后腿有些瘸,走下的蹄印和别的羊不一样,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天又正好下过雨!地上的泥还没干,蹄印很清晰。我就顺着蹄印找,发现那只黑羊跑到这里来啦!真的,就像是天意一样!要是天没下雨,或者黑羊的后腿没瘸了,或是那小黑羊没来这里,我就发现不了这个美妙的地方。就像是人间仙境一样。”

“嗯。”秋瞳凝望着湖水。“你看这个湖泊,是一个完整的圆!我看咱们就是画也画不出这么圆的湖来,一定是神仙造出来的湖泊。”

陆释说道:“或许这山上以前住着一个仙女,她把自己的镜子不小心落在了这里,于是就成了这么一个湖泊。”

“好啊,就叫它明镜湖吧!”秋瞳拍手笑道。

二人携手走到湖畔,萤火虫在他们身旁飞来飞去,湖里的鱼儿果然被引得不断跃出水面,他们就在水边戏弄鱼儿,直玩到冰冷的湖水使他们双手冷得麻木了,陆释才把秋瞳送回了小木楼那边。

第二天一早,陆释早早地起床,洗漱干净,穿上了自己最好的棉布衣衫,又现杀了一头羊,提了两条羊腿,扛着以前攒下来的六张小羊羔皮,就兴冲冲地来秋水刀家里提亲了。

秋水刀镇静地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陆释兴致勃勃的演讲,他丝毫不为所动,早已准备好了拒绝的话。等陆释一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同意。”

“可是——”

“我的女儿已经让我送到大城市里去读书了。”秋水刀说道:“她书都没念完,怎么能因为你上门提亲,我就把她叫回来?难道她过去十几年的书都白念了?现在的学业又怎么办?况且,”他看到陆释张口要说话,赶紧往下说道:“况且我要让她以后在大城市里定居,她跟着你,一辈子就跟着你养羊放羊?”

陆释耐着性子,说道:“那大叔,您看这样,您问一下秋瞳的意见——”

秋水刀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你走吧!秋瞳现在还没回来呢,把你的羊皮和羊腿拿回去自己用吧。”

陆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大声说道:“你骗人!秋瞳就住在村后山上的树林里面!”

秋水刀大吃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陆释涨红了脸,他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秋水刀立刻从他脸上看出来了,他气得脸色发白,说道:“你去山上找我的女儿了?”

陆释无法否认,秋水刀冲出了家门,马上就要去树林的小木楼里找秋瞳确认这件事,过了半个多时辰,秋水刀就拎着秋瞳回到了家,他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原来你一直在偷偷和这小子幽会,我真是白白培养了你十几年,你知道不知道爹爹想送你去外面的大都市里住?那里有会跑的小铁车子,有又直又宽的大路,房子盖得比山还高...”秋瞳哭着说道:“爸,我知道,可我不想去大都市!爸爸,你别说啦!村里人都瞧见了,多丢人啊!”

陆释依旧愣愣地站在当地,他没想到自己一冲动,秋水刀竟然就把秋瞳拉回来了。看着秋瞳哭红了眼眶,他万分后悔。秋水刀挥了挥手,对他说道:“你还不回去!”

他看了秋瞳一眼,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从此,秋瞳又被关在了家里,秋水刀严禁秋瞳出门,每天只逼着读书写字。

然而陆释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拜访起秋水刀来,总希望秋水刀能被自己的一片诚心所打动。但秋水刀认定的事儿从不放弃,他既不听女儿的苦苦哀求,也不答应陆释的提亲。

过了一个月,陆释不但没有见着秋瞳的面,连秋水刀都见不着了。秋水刀家的院子每天都关着,无论他叩多久的门,喊多久秋瞳的名字,都没人来开门。

“我那可怜的姑娘一定被她父亲管束着,话也不敢说。”他想。他沮丧地回到了自己家里,不知该怎么办,心里总想着秋瞳和她那顽固的父亲,胡乱吃了一顿,倒头便睡。

睡到薄暮时分,一觉醒来,才想起来今日还没放羊,草草地走到了羊圈那里,一群羊早就饿得嗷嗷乱叫了,他打开羊圈,拿着鞭子胡乱地抽了两下,叫道:“出去!去!你们这些畜生!整天就知道吃。”

忽然一个姑娘转进了他的院子,正好撞上一群羊急砍砍地往外走,她惊叫了一声,赶忙闪在一旁,让那些羊先走出去。

陆释瞅着那个姑娘,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认识,便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那姑娘高傲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陆释么?”陆释点点头,她便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信,递给了他,说道:“我家秋瞳给你的信。”陆释大喜,接过信来展开,只见一溜儿小楷字,果然是秋瞳的字迹。那姑娘说道:“我走了!”

陆释道:“等一下!”他回屋包了两张羊羔皮,递给了那姑娘,说道:“多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暂且把这两张羊羔皮收着,到了冬天做成皮衣,暖和着呢。”

那姑娘接过包裹来,掂量了一下,又打开瞧了瞧,果然是上好的羊羔皮,做成裘皮衣服,冬天穿出去又好看又暖和,便拿在手里,笑眯眯地对陆释说道:“我叫红玉,在秋水刀家里帮工呢。”

陆释顿时想了起来,她是那个给秋瞳送饭的丫鬟,他不知这个丫鬟可信不可信,有心试探她一下,便拿信冷不防地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红玉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识字。你不会自己看吗?”陆释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料定她不是装出来的,心想:“看来红玉没看过信。”红玉又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陆释又说:“红玉,辛苦你一路送过来,可别把秋瞳给我写信的事情告诉秋水刀。”

红玉“嗤”了一声,说道:“我才懒得理你们这些破事儿!”

陆释放下心来,送走了红玉,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看信。

陆郎,(他看见了这两个字,心头立刻扑通地跳了一下)

我爸爸看得我很严,我没机会出门。但我一直很想念你。我听见你在门外喊我名字,但我爸爸不许我答应你,我多想答应你一声啊!但只要我一张口,我爸爸就跟一头牛似的暴怒地瞪着我,吓得我不敢开口。我知道你干站在门外,心里一定很难受。我心里也跟你同样煎熬。不知你是否想和我见面?

我爹爹今天下午出去,和老张头家喝酒去了,传话回来,说他要在老张头家过夜,所以他今晚不在家,让红玉看着我。我央求了红玉好久,她才答应不会反锁上我屋子的门,但我还是不能出去。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就是给你写信了,红玉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答应给你送信,如果你想要见面,就等到半夜时分,那时候红玉就睡下了。你来我家院子外面学三声狗叫,我就悄悄地从里面打开门见你。如果你灰心丧气,不想再见我了,那就把这封信烧掉,就当没看见。

秋瞳

陆释看到信尾,忍不住笑得咧不住嘴,心想,好一个骄傲的傻姑娘!我怎么会不想见你?他开心地仿佛要炸裂,恨不得立刻就到半夜,走到了外面一瞧,天色才刚刚黑下来。时间过得真慢!离半夜还有好几个时辰。

他发了一会儿呆,看着空空的羊圈,心想:这几个时辰可怎么挨过去呢?他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羊圈,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忽然醒悟了过来,大叫一声:“哎呀!我的羊!”

他完全把放羊的事儿给忘了。

他提起鞭子冲了出去,一路跑到了村外山上的南坡上,遥遥看见一群白影子聚在山上,心知是他的羊,先松了一口气,跑过去清点了一下,少了三只羊。

他赶着羊回到了羊圈,又忙忙地去找那丢失了的三只羊,但是天黑了便不好找,打听了许多人,村前村后转了许久,才找回来两只。抬头一看,已经快到半夜了。

他顾不上那剩下的一只羊,匆匆地回屋子里洗了洗头脸,就悄悄地往秋水刀家的院子走去,脚步轻得像一只猫。

他走到了院子外,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秋瞳,一颗心激动地扑通扑通直跳,抬头望天,只见月落南山,已是半夜了。全村都静悄悄的。

陆释“汪汪汪”地学了三声狗叫,聆听着。

他听见一阵轻微又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了院门这边。他知道是秋瞳,又紧张又激动,一颗心忽然像绷紧了的弦,只要门一开,这根弦就会马上断裂。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秋瞳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衫子,盈盈站在月光下。

陆释激动地上前搂住了她,深情地喊着她的名字:“秋瞳,秋瞳!”

秋瞳忽然被他搂住,羞涩地想要挣脱,但她失败了,陆释的胳膊就像铁一样箍着她。秋瞳只好任由他搂着,等陆释平静下来,才轻轻挣脱出来。

陆释说道:“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嘘!”秋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声点儿。陆释低下声来说道:“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想你,收到你的信我快激动疯了,结果下午干了一件蠢事儿。”

陆释便把下午忘记放羊的事儿说了一遍,秋瞳捂着嘴,无声地大笑着。陆释也忍不住笑,心里觉得再丢三头羊也是值得。

两个情人久别重逢,自然有数不清的情话要讲,就算是说过的事情,也要重复好几遍。二人执手相诉,直说到晨光熹微,秋瞳才说道:“好啦,你快回去吧。”陆释仍拉着她手不肯走。秋瞳笑道:“傻站着干嘛?”

陆释定定说道:“秋瞳,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我把羊都卖掉,我们带上所有的钱私奔。”

秋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吓住了,她怔怔地站着,不知该说什么,一瞬间先想到如果自己私奔了,父亲该如何暴跳如雷,如何伤心欲绝;但是如果能够和陆释长相厮守,自己又该如何幸福!一时间犹豫不决。

陆释看着她的脸色,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的事情,柔声说道:“我等着你慢慢做决定,好吗?等你想好了,就让红玉送信给我。”

秋瞳看着他,眼见他一脸痴情的模样,心中早已心荡神驰,忍不住就要脱口答应,只有想到了父亲,才终于忍住说道:“你容我想几天,等我一想明白了就告诉你。”

陆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时东方破晓,只见她披着一身霞光,美不胜收。他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秋瞳羞得满脸绯红,嗔怒地呵斥道:“还不快走。”这时又传来了一声高昂的鸡鸣,惊得她连连往屋子里瞟了两眼,说了一句:“红玉醒来就糟了。”便匆匆关上了门,咯噔一下从里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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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好难办的事

    你想让那些难事不再难,你想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办事高手吗?那就赶快准备一册在手,关键时刻拿出来参详一二,天大的难事说不定就会迎刃而解,你的人生便由此改观,你的前途将由此充满无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