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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旧世界

赵和同在翻开自己大学里第三门专业课的教材的那一刻,就傻了眼。他在瞬间发现自己的名字有多么的不对劲,忽然可以理解很多认识的人初次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诡异的笑声。“君子和而不同”,这是赵和同爷爷赋予他的美好祝福,但是放到商法课上则成为了一个诡异的笑柄。

但这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给赵和同开的第一个玩笑,也不是最后一个。

赵和同这个人生下来运气就不太好。小时候妈妈带着赵和同出远门看外公,下火车时候崴了脚,连着赵和同一起摔了个底朝天。这件事引起了爹妈的高度戒备,直到和同上小学以后数学考试连考了五次满分,才让二位操碎心的爹妈放下心来。上了小学,赵和同被爹妈送去学素描,在第一节课用小刀削铅笔的时候,削到了食指,吓得赵和同直接小跑到社区医院,血流了一路。后来,赵和同又去学武术,又是第一节课就踩到了其他小朋友的脚上,把自己的脚给崴骨折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至于,游泳游到一半就抽筋溺水、吃饭吃两口就噎了喉咙、坐公交车遇到两车相撞,这种事情就多不胜数了。

好在赵和同学习还行,一路高考上大学都没遇到阻力,毕业后在家小公司做了管理咨询师。

虽然很多人都以为可以出入豪华酒店,在天上飞来飞去,但赵和同之所以选这个行业,并不是因为行业热门,而是因为他面试时候看到一个姑娘。

面试是个群面,六个大学应届生在会议室里一坐,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没怎么经历过群面的架势,愣头青似的把自己准备好的想法照本宣科出来。赵和同轻蔑地笑了笑,心想这套老子在学校里玩多了,不能被这几个人带沟里。大家都坐着叽叽喳喳念自己准备的稿子,赵和同一挺腰,哗啦就站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声音还停在嘴边:“我觉得……”

忽的就一个女声直接把话截成两断打了进来:

“这位同学,你先别急,我们先来讨论一下群面这道题的思考框架和时间分配吧。”

赵和同定眼一看这姑娘,心中纳闷居然没有提前注意到她!本以为是没啥特点的女孩子,没想到居然也是个高手!心中不禁一喜,仔细打量起姑娘来。姑娘生的不是很漂亮,皮肤不怎么白皙,气质不怎么亮丽,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且不论身材也是不错,这姑娘的精气神恰恰是他最喜欢的类型。赵和同一下子才思泉涌,在面试过程中和姑娘的合作也是琴瑟和鸣,两人顺利且精彩地双双完成了群面。临出门的时候,赵和同忍住了尴尬癌,跑上前要了姑娘的手机号,回去又加了微信,这才知道了姑娘的姓名。姑娘的名字也是很好听,姓黄,单名叫作一彤。后来,赵和同和黄一彤都进入了这家公司成了同事兼朋友,在匆忙的工作节奏中,这一晃便是三年。

赵和同并非是没有谈过女朋友,只是因为前女友去了帝都,才开始了漫长的空窗期。在这段时间里,小黄和小赵走的挺近的。这么过了三年,小赵动了心思。刚开始小赵心知道小黄没有男朋友,但碍于两人还在一家公司实在是不方便,就想以后离职的时候找个机会告诉小黄,于是就一直藏着掖着。

真正的剧情开始总归是突然。

这天傍晚,赵和同又准备开始日复一日的加班。临加班前,赵和同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微信,发现是黄一彤发来的消息,约他加班后出来喝酒。赵和同心里没当回事,只想到最近两人项目上都挺忙的,赵和同要赶一个去香港给大客户讲市场研究的事情,小黄要带着两个新人去接一个匆匆离职的经理手上的项目,每天两人到公司来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表情。赵和同心想着,忽然觉得今天有些不一样,黄一彤早上看见他的时候,和他对视两分钟却没说什么话,末了,嘴角打了个弯,苦涩地笑了一下。赵和同最近累得有些出神,不是专门发力不能集中精神,竟然没有注意小黄这诡异的笑容。

赵和同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发现小黄并不在。赵和同也没觉得奇怪,只觉得小黄应该是有心事要和自己分享,不禁开始着急起来,只花了一小时就把加班准备做的事给完成了。一完事,他赶紧给小黄打了电话,小黄让他来滨江公园找她,她在原来江南造船厂的塔吊下面等他。

赵和同心想今天小黄是不是发了神经,不由得觉得很有趣,刚上了出租车心就开始扑腾,开始乱猜起来。

小赵和小黄认识有三年了,小赵不敢说英俊潇洒,但也是一表人才,配小黄是正好的。小赵虽然现在没有什么钱,但管理咨询这个行业总归是多金的,发展个五六年,薪酬肯定也是钵满盆盈,两个人的未来是有相当大的保障的。去他的什么办公室禁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不如……今天就和小黄表白好了!

赵和同心里飞着这样冲动,哼着星条旗之歌,像是准头奇差的康格里夫火箭,冒着烟就没头脑地向江边冲了过去。到了江边,只看见一排炫彩的光晕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着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正背对着他凝望着江边。今天小黄穿的可真漂亮啊,赵和同心里几只兔子滚了滚,而他的脸已经看痴了,他从来没觉得黄一彤有今天晚上这么美过。

强行把自己心头的兔子们按回窝里,小赵慢慢地靠近小黄,一边发动了潜行技能,从身后蒙上了小黄的眼睛。所幸,并没有发生认错人的桥段。

“我来了。”

赵和同说完这句话,等着小黄有些反应,但是等了很久,甚至两人面前过了一艘大海船,小黄还是迟迟没做声。

“黄一彤,是我,赵和同啊!”

这个时候赵和同发现双手有些灼热,虽然已经是五月,但绝非到热的要立马出汗的地步。紧接着,他真真感觉到有些液体从黄一彤的双眼流了出来,他赶紧撒了手,把黄一彤转了个面。只看见黄一彤仍旧闭着眼睛,只是泪水还是没关住地滑了出来,根本就是紧接着就要决堤了的模样!

“黄一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赵和同的惊慌已经溢于言表,他很想摇动黄一彤的肩膀,但是他下不去手。但黄一彤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轻轻地推开赵和同,冷静地就像当年群面时一样。

“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两人坐到了江边的椅子上,黄一彤从手边的环保袋里取出了两罐青岛啤酒,帮惊魂未定的赵和同开了。等赵和同喝了口酒缓过神来,小黄开始说了自己的事。原来,在赵和同拼命加班的这三个月里,小黄休假回了趟在南京的家,在父母的催促下和一个初中同学相了亲,相处了一个月,觉得双方家庭背景都合适,也就定了下来。而这三年来,小黄觉得自己对赵和同的暗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是赵和同就和一个木头一样,总是一副想找到完美伴侣的嘴脸,让小黄觉得很惊慌,觉得赵和同只把自己当朋友,最后不可能和赵和同走到一起。现在小黄要辞职回南京结婚了,想告诉赵和同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黄一彤的话说了好久好久,而赵和同只是一直一直在灌自己的酒,中间几次都差点睡着,但是快要睡着的时候,就被自己的悲伤痛醒。一直等到小黄讲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赵和同,期待着赵和同有些反馈,但赵和同却没有。他突然觉得很放松,好像人生一切都是虚空的。自己和小黄在一起的梦是虚空,升职加薪晋升CEO的梦也是虚空,想经世济国的梦是虚空的。

“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赵和同念着儿时听到邻家奶奶常念的圣经经文,进入了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他开始站起身子,向他眼前吞噬着自己一切美好的想象的虚空走去,那黑洞中不断在拓展,吸走了黄浦江上的巨轮,吸走了塔吊,吸走了滨江公园,而赵和同却不断地靠近他,没有理会黄一彤担忧的喊声。他向黑暗走着,走着,忽然腰部撞上了什么,他的身子不能自已,朝下掉了下去,带着无限度的眩晕,不断向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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