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猛震了一下，女子皱眉：“什么变故？”
李慕白眼睑垂下，视线刚好落在女子耳垂上的一串耳坠上，那是一串紫红色水晶做成的水滴形状的耳坠，色泽纯正，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上品。
这串耳坠他在陆家商会的展会上见过，价值连城。想来应该是陆家少主送的。
叹了口气，李慕白放在女子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这几天都城会有大动作，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各大家族最近都悄无声息的，想必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皇上要对百里家下手了。”
气氛突然诡异得沉寂下来，身下的马儿好像也察觉到不对劲，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奔波了近一日后，一个小村子已经近在眼前，李慕白率先跳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着。
村前一条青石板路并不长，但是他却觉得走了很久。
百里越安静地坐在马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村落，突然很想逃离这里。
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无法掌控任何东西的感觉。
百里家就要出大事了，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未知的，可怕的不确定性，就像林家被灭门前的一无所知，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但她还是想跟百里家的人在一起，就算她能够活下来，最后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如果非得死的话，她希望能够和百里家的人一起光明正大地死去，而不是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度过余生。
看着李慕白牵着缰绳的背影，女子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你这几天见过我哥哥吗？”百里越低着头，轻轻问道。
脚步顿了顿，李慕白心头跳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冷冷，“他会和百里家的人在一起。”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还是答非所问。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有一瞬间，很不想让她知道百里连城的真实处境。
女子没有答话，气氛又陷入沉默的尴尬，李慕白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他还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他在远处见过她大笑，见过她粗鲁地捋袖子跟人打架，见过她神情倨傲地面对皇上的刁难，也见过她对他厌恶的鄙夷，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但是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像是一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
百里越看了他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是你把他抓起来了吧？”那日百里连城离开天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半点音讯。
男子沉默了一会，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说了一个“是”。
百里越突然很想笑，本来还想多问一些东西，现在她已经不想知道了。迎接百里家的最后能够如何呢，不过就是一个死。
死，她早就不怕了。
不过，还是很不甘心呢。凭什么宫北辰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随意地草菅人命，凭什么林家和百里家满门忠烈却也要遭受如此对待？
宫北辰能够弑兄夺位，为什么百里家不可以取而代之呢？为什么就要老老实实地等着被人宰割呢？
这个想法像是惊雷一般在她脑海里炸开，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平地风起，女子衣着单薄，手脚已是冰凉，但她丝毫不觉得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为那个新奇而大胆的想法而变得滚烫起来。
心中突然躁动无比，许多东西像是要喷涌而出，她突然很想对着天空大喊，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喊什么。
他们落脚的村子算是比较繁华的，还有一个热闹的集市，小贩们用浓浓的西北口音吆喝着，摊子上商品琳琅满目，身边车马络绎不绝。李慕白牵着马在前面走，百里越在后面慢慢跟着，看着他穿过热闹的人群，她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两个不共戴天的人，居然也可以安然地走在一起。
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李慕白察觉到动静，牵着缰绳走回女子身边。
“你走吧。”百里越声音清冽。
“你说什么？”
百里越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李慕白看着衣衫褴褛却神情清冷的女子，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一双大手揽过来顺势就要强行将她抱起，“你身上还带着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百里越冷冷推开男子抱着她的手，眼神古朴无波，“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也不必再过多纠缠……这一路相护确实辛苦你了，但我不会对你说谢谢，因为这是你欠我的。现在我们两清了，下次见面就是仇人了。”
李慕白的眉头从刚刚皱起就一直没有放下来过，脸色阴沉地可怕：“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顺风顺水的百里家小姐吗？这个时候还拒绝他人的帮助，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百里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抱歉，我不是你，我做不到在仇人的恩惠下苟且偷生。”
李慕白阴沉的脸几乎快黑化了，她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他在林家的庇护下苟且偷生了十几年吗？
他竭力压抑着怒气，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揭开他伤疤的女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大仇终报，苟且偷生又有何妨！”
百里越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是活在仇恨里，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
她也恨，但她不是只有恨。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因为她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纵使衣衫褴褛，但也掩盖不住女子的绝代风华，百里越嘴角微微勾起，轻轻说了一句话。
即使是处在嘈杂的闹市中，百里越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像是一记重拳重重地击在了李慕白的心脏上。
“李慕白，我有我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