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闭上眼,无数张沾满血的脸就浮现在她眼前,他们向她伸着手,直直地走过来,脸上挂着愤怒狰狞的表情,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还有一个一身是血的女子在朝她走过来。她认识那张脸,没有现在的精致动人,却也没有现在的冷漠。
那个女子看着她说,林千陌,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再也不是那个爱笑的,单纯的自己了。
她突然有些恨这具身体了。如果她在那天晚上死去了,那真的就解脱了。
百里越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寂寥如秋水。
桌上灯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云儿一行人还没有回来。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盖在被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腿边绑着的匕首,本来放松下来的身体此刻也绷得紧紧的。
月光透过窗户纸,在小小的一角洒下清辉。百里越死死地盯着那扇近水的窗子,窗子由上好的红木制成,窗纸薄且通透,此时正紧紧闭着,像是和墙壁贴合在了一起。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连蚊子声都听不见。诡异的安静中,她只听得见自己均匀的呼吸声。
一直保持着随时暴起的姿势在被子下装睡,女子额头青筋跳了一跳。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掉以轻心。
“天干物燥,小心……嗝……火烛……”
楼下忽然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把精神紧绷的女子差点吓了一跳。
那汉子像是喝了酒似的,边打嗝边打更,百里越甚至都可以想象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提着一个酒壶,摇晃着身体在大街中央打更的画面。
就在分神的那一刻,百里越似乎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像是纸张被撕裂的声音。来不及反应其他的,女子瞬间就从床上暴射了出去。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像是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
五六把刀剑在月光下闪着慑人的银光,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二哥,是不是情报有错啊,床上根本没人啊——”一个黑衣人疑惑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
一个黑衣人小心凑上前去,在床上摸了一把,环视一周皱着眉沉声说道,“床上还是热的,楼下兄弟那里也没有动静,人应该还在房间里。”
一听到目标可能还在房间里某处时,余下几人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
先前那个声音又道,“没想到对付个女人也这么麻烦,要是老大在的话就好了——”
“少废话!”被称作二哥的那人吼了一嗓子,“现在找到人最要紧!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要搜到!”
石成看着四散而去的黑衣人,眉头紧皱。这个女人会在哪里呢?如果老大在这里,是不是真的能够更加出色地完成任务呢?一想到那张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冷静的脸,石成不由得后背凉了一凉。
他从小就被当作杀手来培养,也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燕云铁骑的一员,虽然年纪轻轻,但死在他手下的大秦贵族,甚至是越西,南陈贵族也不计其数了。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警觉的目标,但最终都会圆满地完成任务。然而这一次,他却不确定了。因为那个人不在。
不是他不够优秀,而是那个人太出色了。只要那个人一出现,好像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好像只要有他在,不管过程再怎么艰难,结果总会是完美的。
“二哥,到处都搜过了,还是没有。”一个黑衣人说道。虽然戴着黑色面罩,但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仍然能够看出稍显稚嫩的面容。
可能外人都想象不到,赫赫威名的燕云铁骑居然是由一群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组成的,最小的甚至只有十四岁。
石成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房间去外面搜查,突然,一块块状固体从上方掉落下来,突兀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是一块红木漆。石成眼睛一亮,猛地抬头向房梁上看去,这一看却叫他大吃一惊!
饶是在黑暗中,众人也能辨认出此刻趴在房梁上的曼妙身形是一个女子!
“二哥,在上面!”一人兴奋地大喊。
百里越此刻正面如死灰地趴在房梁上,动都懒得动了,干脆让她去死一死好了。眼看着这群人就要走了,偏偏从屋顶上掉下一块漆!真是老天都要她死在这里!
“喂,动手之前,可不可以让我死个明白?”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是没想到百里越被发现了还能这么淡定,众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石成冷哼一声,“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有人想要你的性命,就是这么简单。”
除了当今圣上和他那个妹妹,百里越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想要她的性命。元德公主顶多是玩点小阴招,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唯一可能就是皇上了。不过这皇上也真是有意思,在都城里不要了自己的性命,偏偏在这个偏远地方下手,哼,是怕血溅了他一身吧。
还是说故意选在这个地方好嫁祸给林雍,林雍是林家旧部,在西部也算是有点实力,利用已倒的林家来打击百里家,宫北辰这个算盘打得真响!
百里越冷笑一声,一个翻身从房梁上跃了下来,离得近的黑衣人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刀,毕竟也是见过百里越的剑舞的,他们不会认为那支剑舞只是耍耍样子,这个女人的武功绝对不低。
“今天算我认栽,不过就一条命嘛,也不是没死过,你们想拿就拿去好了!不过——”女子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未落,几道黑光瞬间就从手腕处疾掠而去。
“小心!!”石成反手提剑挡住了向他暴射而来的弩箭,刚出声提醒同伴们,眼角余光就瞥见有两个身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脖子上正插着两把黑色小型弓弩。
石成脸黑了一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他神色惊疑地看着前方那个瞬间让两人毙命的女子,眼里满是震惊!
同样的弩箭,同样的手法,先是让人掉以轻心,再来一击致命!
“我今天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石成眼里涌上一抹血色,上回老六栽在这女人手里,险些丧命,这回又损失了两个兄弟,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百里越看着从不同方向发动攻击的几人,心中也是颇为担忧。虽然对方还剩四人,但她只有一支弩箭了。刚刚发射出去的五支只有两支命中了目标,也是令她颇为肉痛,最后一支可是用来保命的,可不能轻易使用。但是光是凭肉搏,她绝对不是这几个男人的对手。
险险避开左侧的一剑,右肩上方又刺过来一剑,百里越将身体各部分机能催动到极致,也算是能勉强应付这几个人。但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体力总会被耗尽的。再加上之前听其中一个人讲,他们在楼下还安排了同伴。
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百里越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后方的窗子,那里是这群黑衣人进来的地方,冷风正从那个大洞嗖嗖地往里灌。
外面就是洛水,走水路的话会比现在情况好很多。但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她可不想在水里还跟人比看谁游得快。
一个黑衣人冲上来又是一剑,直指心窝,百里越一个翻身跃到后面,刚好避开那一剑,余下几人也不遗余力,几人斗得难解难分,女子腰部已经中了一剑,不过好在没有碰到旧伤口,强忍着疼痛还能支撑一会。
又一剑刺过来,这回女子并没有躲开,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那一剑从肩胛骨刺穿,在女子单薄的身体上开出一朵巨大的牡丹花。
那个刺中的黑衣人面色一喜,刚准备抽出剑来,却看见女子眼睛发白,身体直直地向后仰去,眼看着就要掉出窗外,不禁想伸手去抓。刚一抓住女子的手,却没想到被反手捉住,这个女人竟然要拉着他一起掉下去!
“你!”耳边风声呼啸,黑衣人面露惊恐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女子。
嘴角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百里越将手中的匕首缓缓送入他的心脏,“哥们,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