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俩人踏着凄迷的树影走着,成风点燃了火把跟在身后,秋晚轻风,寒气侵人。
未到山脚下,已见弄墨、舞文、成风、蔚然几个下人都在摇首候着了,见金誉和玉娘下山来,连忙迎上,送披风的送披风,点火把的点火把,弄墨和舞文跟在玉娘身后,成风和蔚然则跟着金誉,几支火把聚在一起,亮如白昼。
弄墨悄悄挨近玉娘,小声说:“大奶奶审问了奴婢,问昨夜的事,问为何您和表公子半夜在院子里。”
“哦,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玉娘淡淡出声,把弄墨吓了一跳,“小姐,你,你怎么会回答我的?”在弄墨心里,玉娘近两年从来不苟言笑,几乎不说话,日常里下人禀什么,她也只是点点头、挥挥手,甚或只是看你一眼,表示听到了。
金誉见状哈哈笑开了,玉娘则觉得莫名其妙,询问似地看向弄墨。
“哦,哦,奴婢说--奴婢就照直回了大奶奶”,弄墨头更低了,“不过没敢提鸟儿的事,只说您吩咐奴婢去抓住表公子,大奶奶好像不信,不过也没说什么”,说着悄悄抬眼打量玉娘,见玉娘面色无波,不由皱眉自语:“奴婢总觉得自己昨日在做梦。”
金誉听到这里更是笑不可抑,“弄墨,说不定你真的在做梦”,顿了顿,“我也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玉娘听了直摇头,也不说什么径直快步走了,众人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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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安伯的续弦夫人给金誉送了不少器物,虽在白世南劝下,白文清那日没有当场发作,可隔了一日,还是让下人一律抬出去扔了,不管送来的是吃食用具,还是笔墨纸砚,都抛到了西山的林子里。金誉笑说姨母这么一来,也不知道能气到谁。白文清却淡淡道:“那个贱婢送的东西,用不得的!”
直到隔日金誉就要到西山书院去了,白世南派人来帮他打点入学院的行李,一问成风和蔚然才发现,金誉离开会安伯府,竟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衫。
白文清这才柳眉倒竖:“那个贱婢竟然敢!她竟然敢扣你的东西!”
金誉笑嘻嘻地说:“她不敢呀,她这不是后来给我送来了嘛”,说着摇摇头,“可惜前日被姨母扔出去喽,这时候再去捡,不知道还捡不捡得回来!”
几句话说得白文清哭笑不得:“你这小子!也不知道这脾性是像谁!”说着揉揉额头,“罢了罢了,姨母给你备好的!”
金誉转头看看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玉娘,露出一个浅甜的笑容,“姨母,不如让我和表妹去京城里头逛逛吧,也好买些笔墨纸砚。”
“去京城?”
“我明日就要去书院,下一次回京城也不知是何时了。”
白文清心生怜惜:“那姨母带你去。”
玉娘安静地坐在一旁。她发现金誉很爱笑,嘴角弯起来,看上去笑眯眯的。可细看之下,他笑的时候,神色是淡然的,眼光是凉凉的,他歪着脑袋,好像别人说什么都在认真地听,其实他只是弯了弯嘴角。
果然,金誉又弯起嘴角笑了,“不如让誉儿带玉娘去吧,玉娘还没逛过京城呢!”
“两个小孩子……”
“姨母!”
看着金誉的眼睛,玉娘觉得,连自己都要被他眼里那种淡然的光炫惑了。
果然,白文清轻叹口气,想着自己从小父亲也是放任自流,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放心影响了孩子们的乐趣,遂道:“好吧。”让于嬷嬷去安排了马车。
其实白文清心里也确实不甚担心。会安伯家当年跟随成祖靖难,英勇无敌,以军功封爵世袭,族中子弟人人会武。金誉自不必说,连他身边的小厮蔚然和成风也是自小拜名师习武,又被投入军中历练了几年才跟到金誉身边,一般人近不了他们身。
白文清送金誉和玉娘登上马车,金誉笑嘻嘻地拍拍白文清手臂,“姨母放心,玉娘跟着我,肯定好好的!”他似乎知道白文清的心思,又补充道:“我带着玉娘外出走走,她性子自然就开朗了。”
白文清微笑着点点头,在于嬷嬷搀扶下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行远。
马车上,金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铃铛来,叮铃铃地拿到玉娘眼前一晃,“说!这是什么!”
玉娘直翻白眼,“我虽说话不顺,可是我不笨好不好?”这几日天天与金誉在一处嬉笑怒骂,有人引着说话,玉娘语言表达渐渐顺畅多了。
“那你说,这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玉娘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憋住一口气,转着眼珠努力一气说下来:“是清风中孩子欢笑,是荷叶上露珠滴落,是静夜里昙花绽放!”
金誉作出一副骇然的样子,学着玉娘的语气,“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玉娘被金誉逗得直笑,“是铜铃,好了么?是铜铃!”
金誉抚了抚玉娘的后脑勺,像安慰野猫,“这孩子还不算太笨!”
玉娘一掌挥过去,又被金誉笑嘻嘻地闪过,躲到了车内一角。金誉一伸手将铃铛挂到了车窗上,铃铛随着车厢摇晃“叮铃铃--叮铃呤”地响个不停。望着铃铛,金誉笑得像旭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