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距离中,酒香、梅香搭起了沟通的桥梁。
“师父似乎对这镖局蛮熟悉的?”
璧月慢慢喝尽了碗中酒,眨眨眼睛,调笑道:“还是说,师父对有好酒的地方都很熟悉?”
观涛哈哈一笑,缓声说道:“从西城门直入,便可望见这谭青镖局。这几日身手好的镖师们全都外出押重镖去了,只有三五个在外院巡查,两队人员护卫这议事厅。其实,只要避开了他们,这议事厅倒是个好的藏身之地,一般不会有他人进来。”
言语间似乎意有所指。
酒劲上头,璧月有些晕,只听见观涛说什么镖局,什么议事厅的,也没往心里去,晃晃脑袋,喁喁说道:“金誉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师父,咱们再喝!”
说着就伸手去够观涛手中的酒坛。
观涛笑着把酒坛拿远些,转身放到了坐椅后侧。
璧月没够着酒,一个不稳,扑到了观涛大腿上。她干脆就此仰躺下来,“师父,对酒当歌!喝过了酒,还要唱歌!”说着挥舞小手哼唱起歌谣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
宫廷的舞宴散了,
子夜飘着酒和花的芬芳呀;
醉意朦胧的乐手还没放下锣槌,
一百二十面铜,发出一百二十种音响!
“月亮出来亮汪汪,
姑娘们以激动的心把花朵采摘了,
又用失意的手抛去失色的花环呀,
花朵啊,你点缀了片刻的狂欢,
只落得片片破碎的花瓣!”
声音是这样清脆而悠远,像是招来了长空的雁声,又招来了月下的夜莺,歌声在短促急迫的音符中跳跃,又从深长的调中远逸。
观涛微微一笑,朗声和歌续唱起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
错乱的铜鼓声停了,
锦绣的箭袋不是藏身之处呀,
箭的快乐是追逐疾风闪电!
哪怕射中的是一块石头,也会闪射一团火焰!
“月亮出来亮汪汪,
召树屯看见过许多双美丽的眼睛,
但没有看见一颗使他激动的心呀,
廉价的奉承使他颤*栗,
畏缩的乞求不是爱情!”(注)
观涛傣语相和,声音宽阔而辽远,是天空,是大海,是直扑云霄的鹰,是震烁原野的狮。
璧月一骨碌坐起来,拍手惊喜道:“师父也知道这首歌谣?知道召树屯?”
“知道”,观涛笑道,“这是傣家王子召树屯与孔雀公主喃穆鲁娜的故事。”
璧月咧嘴大笑。
酒劲上头,璧月又仰面躺下了,反复喃喃哼唱。观涛也低声轻和。
不知过了多久,扭头望向窗外,月已西沉,只觉得时间流逝得了无痕迹。
“走吧”,观涛扶着璧月站起身来,又说道:“年后劲松便要启程去云南,或可遇见陶勐忙怕,你可有什么书信要带给思仁法的?”
璧月一惊,瞬间酒醒了大半,连忙清冷地摇了摇头。
“我哪里有什么书信?师父莫要讲笑了。”
观涛愣住——
良久才轻轻出声:“你还是不相信我?”
璧月心中一片凄风戚雨。
不知是酒意还是幻觉,只觉得眼前的蒙观涛与上一世未婚夫刀岩罕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化成了一个黑袍鬼面男子。
他们都是这样,莫名地对自己好,莫名地帮助自己,安慰自己,陪伴自己,到后来……
世上没有无来由的好,没有无所图的恩。
“多谢师父,确实没有什么书信。”
观涛只淡笑。
“若有,你可交给我,也可交给济慧大师,我会设法转交到思仁法手中。”又想了想,说道:“不拘什么时候,你若有,我便会想法子转交。”
话毕,轻轻揽起璧月掠墙而起。
到会安伯府芙蓉院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观涛将璧月送到庭院中,低声嘱咐道:“除了日日观想口诀,如今还要将今日应用过的方法多加练习!”
璧月点头称是。
“师父慢走!下月初一见!”
观涛意味深长地一笑,纵出院墙没了踪影。
璧月一直睡到巳时方醒。本来若不是因为金誉,她是根本不会来这会安伯府的,所以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直睡了个饱,才慢慢起身梳洗。
翠影进来请璧月到流花水厅去,说是元宵家宴,请表小姐也出席。
流花水厅在丽芳苑小镜湖的湖心,是个四面垂纱、景致美妙的所在。如今天气乍暖还寒,下人们在水厅四周置上一溜溜香炉,点以沉香,湖风吹来也是清香的暖风,幽然雅致。
乘小舟,转游廊,璧月到了流花水厅中。
会安伯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正居于上座。璧月转首见元阳侯夫人也在,那痴儿侯小姐亦由奶妈抱坐在旁,再看会安伯一脸谄媚地恭维,料想那大腹便便的男子便是元阳侯了。
璧月歪头打量——
会安伯瘦削,元阳侯肥圆,两人一长一圆,一高一矮,倒是相映成趣。
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金誉笑望着她,想是明白了她所想,笑得如旭日初升,又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璧月莲步上前,“见过侯爷。”
“坐、坐!大家亲近,无须拘礼!”元阳侯语气倒是憨厚爽快。
此次是单设席位,一人一席,围坐在厅里。
璧月慢慢走到金誉与白佑桦之间的席位坐下。
会安伯不住地恭维元阳侯,元阳侯笑声震响,如一面铜锣嗡嗡震动,整个水厅就只听得他一个人的大笑声。
珍馐如流水般奉上,金誉时不时指点一下璧月这道菜有些特别、那道菜可以尝尝一类的话,璧月闲闲地吃,倒是白佑桦听得两眼放光,金誉说什么好吃他立即就扑上去了。
一阵柔香飘来,风拂起璧月的额发,金誉心中一柔,轻声道:“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早些回西山去也好。”
“你难道真的愿意定亲?”
“你明白我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白佑桦“咦”了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只见一队舞女莲步走入水厅,当先领头的红衫女子竟然就是爱莎。
“她不是还在伤重卧床中吗?”璧月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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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首歌谣全部改编自白桦《孔雀》长诗,白桦是现代作家、诗人,原名陈佑华——不是文中的白佑桦,白佑桦是吃货。。。。。当然“月亮出来亮汪汪”是《小河淌水》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