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月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大路处走去。
“哎,你去哪里?”金誉拉住她。
“我回家。”
“你往哪里回家?”
“我不信西山书院没有大门,我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走出去!”
“你不怕被人看到?”
“我怕什么,我外祖是掌院,况且我又不是这里的学生,况且--”璧月嘻嘻一笑,“你才是这里的学生!”
金誉一把搂住璧月,“别啦别啦,大爷,我卖身又卖艺!卖身又卖艺的!大爷别走呀!”
两人笑作一堆。金誉从怀中扯出竹笛,悠悠吹了一曲,璧月也不知他吹的是什么,只觉得似乎有些忧虑的情绪在里面。
曲罢,璧月问:“你又想你娘了?”
“为何这样问?”
“我见你方才拿着断笛。”
金誉沉yin片刻,“要过年了,我在想要不要回去。”
璧月想了想,“回去吧。”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金誉面前。
金誉凑近一看,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白玉佛陀,远看只如一粒圆珠,近看却雕刻得极为精致。金誉问:“哪儿来的?”
“上次马车坠谷,当时我问鸟儿有没有什么线索,鸟儿说不清楚,要迟些答复我,前几日,鸟儿给我衔来了这个。”
“是那车夫身上的?”
“也许是。”
金誉沉思了片刻,说道:“回去也好,远近我都是个靶子,不如近些。”
“王骥答应会帮你。”
“王骥?”金誉一愣,“哦,你求他帮我?”
璧月点点头,“我也随你一起去。”
金誉皱眉,“你去做什么,不要去,我娘不在了,你在会安伯府可没有亲戚。”
“你不是我亲戚?”
“总之你别瞎搀和”,金誉转言道:“我本是离开了就不想再回去的,你可知,为何我今日又考虑要不要回去?”
“为何?”
“会安伯夫人派人来说,过年要接我回去。”
璧月皱眉,“她不是希望你永不回去的吗?前后反复,必然有诈!”
“不理她”,金誉撇嘴一笑,“我兜了这半天圈子,你还不想说说你脸上的疤如何来的?”
“撞到香炉。”
金誉玩世不恭地嬉笑一声,“好好好,撞到香炉。”
见金誉一脸不信,璧月也不想多作纠缠,指指墙头说道:“大爷我要回去了,你就卖个艺,送我上墙头吧!”
金誉嘿嘿一笑,“不走大门了?”
璧月抱肩歪头,正要再调侃两句,却见远处大路上两道严厉的目光射来,不由脖子一缩,小声对金誉说:“你惨了。”
“怎么?”金誉诧异地回头,只见白世南站在大路上,眉头深锁,一脸的不高兴。
璧月晃晃脑袋低声说道:“这下真是要走大门喽!”说罢也不理金誉,迈步向白世南走去。金誉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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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劲风堂中此时好一番混乱。
阿凰躺在榻上不住呻*吟,杨劲松急得团团转,呼喝着仆从进进出出,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送药包扎,还冲仆从不住喝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明明好多了的,怎地今日又这么疼了?”
事关阿凰,杨劲松像是全然变了个人,精明干练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观涛淡然地倚在窗前,慢慢喝酒赏雪,一派潇洒恣意。
阿凰跳起来,举着右手奔到观涛面前,语气凄痛道:“观涛哥哥,我好疼,好疼好疼啊!”说着把右臂凑近些。
观涛见她右臂包扎的白布上有点点血痕,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接着喝酒。
阿凰又说:“观涛哥哥,我是被人刺杀啊!我几乎要残废了!而且不只是刺杀,还下毒!”
见观涛依旧没反应,阿凰泫然低泣,“观涛哥哥,你怎么啦?你变了!你从前最是维护我的!”
阿凰挨近观涛坐下,“我九死一生从爹爹手下手里逃出来,观涛哥哥,你竟理都不理我?连慰问一句也无?”
观涛饮尽一碗酒,转头看向阿凰,艳丽无双的脸颊红扑扑的,一丝疤痕也无。观涛想起,璧月从不叫疼,哪怕浑身冷汗也未曾开口说过一个疼字。
见观涛不言,阿凰沉静下来,温声问道:“观涛哥哥,你这几日去了哪里呀?为何他们都不让我和大师兄接近西山?”
观涛像是没听见,兀自喝着酒。
半晌等不到观涛回答,阿凰有些着恼,轻轻抚着右臂白布,语气阴沉地说:“王璧月是吗?王家别院是吗?我也是认得的!”
观涛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往阿凰脸上一照,阿凰浑身止不住开始发抖,但很快忍住了,挺*身直视观涛。
观涛转头看杨劲松,他只看着阿凰,一脸的着迷。观涛摇摇头,走上前拍拍杨劲松肩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杨劲松说道:“阿凰就是你的魔障。”
又转身对阿凰淡然出声,“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对你半分情意也无,你最好死心。”
“你又叫我死心?”阿凰凄凉一笑,“我自小就最崇拜你,你说山上没有对手,我陪你溜到曲靖府杀了丁大户,逗得七毒帮追杀一路;你说日子无趣,我认真学厨,烧了小厨房,师父罚跪我一声不吭;你说要来中原,我爹爹几乎要跪下求我别走了,我……我都想方设法跟来了……”阿凰泣不成声。
“你怎能,你怎么能,就这样轻飘飘一句,叫我死心?”
观涛不置可否地一笑,“你爹爹明日便亲自到此,你自己考虑,是现在立即离开京城,还是在这里等你爹爹亲手将你捉回去。”说着,拎起酒坛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淡然说道:“至于璧月么,你最好不要打她主意,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为人。”
说着飘然出去了。
阿凰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心里一片阴暗湿漉、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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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月回到王家别院也是好一番阵仗,王骥已到兵部报到去了,不必面对他那精明的眼光,璧月暗自松口气。可就一个白世南、一个白文清也不好应付。白世南精明不亚于王骥,白文清哭功天下无敌,璧月只觉得头疼。
璧月知道说多错多,任人怎么问,也只说是跌倒了,撞到了香炉边缘。别的没有一句多话。
白文清着人速去京城请詹太医,又抚着璧月的头发不住地心酸落泪,喃喃呐呐都是那几句“坏了面相可如何是好”、“女孩儿面容最是宝贵”、“美貌是女人最大的前途”一类的。
念叨半晌,又指天立誓地说非消去伤疤不可云云。
真有那么丑吗?璧月一个人回房,拿起一面铜镜,左颊自太阳穴而下,直至嘴畔,约是成人中指长、拇指宽的一道血疤。璧月歪歪头,觉得确实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