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谣未想自己会被架到他屋内,不知是南宫平的意思还是顾婉的意思,心中只觉无奈好笑。这么以来,恐怕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文君玏了吧,连着文君玏也会如此认为,有些抱歉却又庆幸,这么以来也好,万一她有什么没做好,就算牵连也不会牵连到文意诚身上,又觉有些对不起文君玏。
沙漠的夜晚格外寒冷,营帐内不知何时升起了暖炉,有丝丝青草味。姒谣趴在舒适又温暖的虎皮毯上,看着一脸神情莫测的文君玏,他在想什么?这帐内只此一处可供休息,他不是想。姒谣随即在心中暗骂自己,都如此状况了,竟然还会想到这些没用的。当下脸一红,莫名的有些燥热起来。马上又觉自己真是想多了,以她现在的形象,会有多少人愿意多看她一眼,此刻的她该有多狼狈。
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脸上,嘴角边的血迹已被冷风吹干,身上粘满泥沙,恐怕比她装难民时还要不堪。她趴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只觉浑身疼痛,撕心裂肺的疼,她都分不清是来自哪,脚上、背上还是体内,只是轻轻的碰一下她,她便疼的蹙起了眉,浑身战栗。
文君玏不顾自己伤痛,站在她沉声面前:“你怎么样?”
姒谣笑了笑,觉得这话问的可笑,能怎么样?还活着,剩半条命,可却没有力气回他。觉得自己真该在进来的时候装晕,这样就不会想些没用的。
文君玏将目光看向军医道:“她如何了?”
军医倒是有礼的行了一揖道:“殿下,小姐她身子单薄,吃不得这刑,除了皮外伤恐还有内伤。”
姒谣头一回被人叫作小姐,还有真些不习惯。想来军医为这个称呼也废了些心了,她身份特殊,叫啥都有些不合适。
文君玏眉目一皱道:“有劳费心。”
军医又是一揖道:“这自然,还劳烦殿下回避片刻,臣好诊断。”
文君玏看了一眼姒谣,将头扭转了过去。
军医将随军待女唤来,轻轻剪开了她的衣物,背上已然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流。那侍女平日里随也见过士兵负伤,可一个姑娘家,那么美好的身躯被打得如此血肉模糊还是头一回见,不免惊的叫了一声。军医斥了一声,那侍女话语颤抖这接着手上的活。连着手也有些抖了,冰冷的剪子不时碰到姒谣患处,即舒服又疼痛异常。姒谣一口口的倒抽这冷风,开始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不晕倒算了,自己也太能扛了点吧。
军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铜壶,将里面黄黄的液体倒入侍女刚打来的水里。侍女小心的水里将锦帕拧干,仔细擦拭着姒谣的后背,生生的疼,疼的她浑身发抖,连着呼吸声也跟着颤抖沉重起来,要是有力气,她肯定从榻上跳起来将他们赶出去了。军医随后又从药箱拿出一个小瓶子,吩咐那侍女仔细在伤口上抹匀。姒谣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只觉又得在活受罪一回,却不料药膏凉凉的,舒服的很。
文君玏负手站在她面前,双手紧紧的握着拳,手上青筋都现了出来,他在紧张,在害怕,为什么呢?为卫南?为自己?或者是为了她?
军医安排好后来到文君玏面前,礼貌一礼道:“殿下,小姐伤势不轻,外伤好养,内伤需细养,切莫动气,臣已吩咐待女随身伺候,以供差使。”
文君玏微点了下头以是还礼道:“有劳。”
军医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份内之事。”说罢便退了出去。
只听身后待女道:“殿下你可以回头了。”
文君玏这才回头,瞧见放在榻旁的清水已染成血色,待女端起盆行了一礼便向外走了出去。
姒谣被收拾的干净利落,散开的头发安静躺在一边,香肩雪白,露在锦被外面,头侧向外边,左手枕在头下,那道伤疤更显狰狞,如毒蛇般攀附在她的肩头。她似是累了,眼睛紧闭,眉头却锁的紧紧的,浑身发抖。
文君玏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撕扯着,他走近她轻轻为她将被褥往上提了提,却牵到了她的伤痛,她不自觉的发出了呻吟声,文君玏马上停下了手上动作,不敢再动她一下。
文君玏看着床上的人,心中充满了疑问。他们只见过二面,可每次她的出现都关乎着他的生死,在俪秀山庄是,在这也是。他不曾记得,其实他们从很小便已见过,文云溪入京下榻王府时,皇宫内院中无数个擦肩而过,无数个不经意间,他都没有看出是她,他只记得俪秀山庄里的她,一个被诚王派来照顾和监视徐景存的侍女。那是他最失意的时候,遇到的王府待女,在他被俘时又变成了南宫家的人。他从不知道她是皇宫中人,他从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去的南宫家,只是记忆中的她对他而言似乎是上天对他的恩泽,是缘份使然,他对她钟情的开始大至如此,由一条性命开始念念不忘,由一个偶然开始情有独钟。
次日,晨曦将整个营帐包围,暖暖日光叫醒了已精疲力尽的姒谣,她缓缓抬眼,见到了文君玏,在离她不远的案台上,一只手支撑着额头,一只手抚着腰间的伤处,眼睛闭着,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他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在担忧飘摇的卫南?姒谣未出声,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他这样的守候让她莫名有些害怕。
营外响起了清脆话语声,是南宫谨的声音,正向待女询问她的伤情。文君玏被声响惊动,动了动。姒谣见状忙闭上了眼,可闭上后又后悔了,这一闭什么时候睁才好,好像自己有什么事心虚似的,想着突的又睁开了,正对上文君玏低着头看她,他手的便停在她眼前,二人略显尴尬。
文君玏收手,直起身,装作随意问道:“你醒了?”
姒谣“嗯”了一声,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文君玏问道:“你叫什么?”
姒谣如实告知:“姒谣。”
文君玏显得有些好奇道:“姒谣?你不姓南宫?”
姒谣又“嗯”了一声道:“从未姓过。”
二人便不再谈话,文君玏坐在她榻边,二人都不曾再看对方一眼,像是新婚一般。
姒谣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莫名,便鼓足勇气,直直看着他问道:“南宫骏怎么样了?”
文君玏也看向她回道:“不知道,本宫只是俘虏而已。”可话语平淡,无半分被俘的忧伤和无措。
二人便再次不说话,眼神也离开了对方。
姒谣心里难过,将头埋在臂弯里,突然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她本不愿在他面前哭,可一想到南宫骏她便是再也忍不住了,整整五十下,他虽未说一句话,可他紧紧护着她的手让她能真切的感觉到他所承受的一切,看他昏绝在自己身上,可还是将她护的严实。姒谣从不曾被人如此保护过,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能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好,不须要别人保护,她也能过的很好,还能将别人保护的很好。可当南宫骏将她护在身下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能做的很有限,不仅如此,她还连累了他。
文君玏见她如此模样,眉头又皱了起来,担心问道:“怎么了?伤口疼?”
姒谣摇了摇头,不说话,继续抽泣着。
文君玏眉皱的更紧了,沉声道:“大夫说了,你内脏受损,不易动气。”
姒谣一句也没听见,只是一个劲的哭,忍也忍不住。她该怎么办?若是南宫骏有什么三长二短她该怎么办?她为什么要到这来,为什么要答应楚洛甄。她只是一个侍女,一个平凡的侍女,她怎么能负责得起文君玏的安危,怎么能左右两国的交战。她只是想帮文意诚的忙,只是想他不要受伤,如今她什么都没有帮上,还可能害了了别人,现在南宫骏又为了他如此这般,先生说的对,自己就是太任性,太自以为是了。姒谣开始后悔,若她的出现会让他没命,她宁愿一辈子不回南宫家。
大夫的话也是该听的,不该动气,自己内伤受的不轻。不消片刻,姒谣便觉胸口闷疼,似有千斤巨石压着她,觉得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一下子也没有了。
她见到了文意诚还有文云溪,如小时候一般一起过着日子。寒寿宫的合欢花开的格外繁华,是冬天怎会有花开。突然满地尸骨,血流成河,破碎旗帜迎风作响,姒谣立在那里,手足无措,身旁一个活人也没有。她好害怕,连一点生息都没有,像地狱一般。她发了疯的逃,可似乎她真的在地狱,怎么也跑不出去。空中飘来文意诚的声音,姒谣回头便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用尽力气想追上他,可怎么也追不上,刹那无数弓箭越过她的身旁刺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