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在清娘的巧手装扮下，一个衣着华美、环佩叮当、妆容艳丽的女子出现在镜中。
倚翠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良久之后，泪珠滑落，哽咽出声：“师傅，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清娘冷声应道，随手拿起帕子，将倚翠脸上的泪水吸干，扑了一层粉，重新补上胭脂，“好了，快轮到你了，你去吧。”
“我……”愧疚的倚翠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看到清娘冰冷的眼神，知道她不会原谅自己，只得讪讪起身出房。
淡淡瞥了清娘一眼，凌娇儿紧随倚翠之后出了房间，特意回身重重地关上房门，留清娘一个人在房中。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清娘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了伤心的眼泪。
盛装的倚翠在选花魁大会上以一支精心准备的《霓裳舞》大放异彩，博得满堂喝彩。激昂的乐曲声中，最后那一个飞快旋转的动作极其流畅，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凌娇儿和顾青站在二楼，一瞬不瞬地望着在舞台上的倚翠。
“她跳的真好，好像在用自己的生命跳舞。”顾青突然颇有感慨。
“飞蛾扑火。”凌娇儿喃喃道，“……她，今天我们带不回去了。”
“你说什么？”乐曲声、鼓掌声和叫好声太过响亮，顾青没有听清凌娇儿的话，他的目光被出神入化的舞姿牢牢吸引住，没有察觉她已经转身离开。
凌娇儿下了楼，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后院。在她的后方，舞台上的倚翠终于停止了旋转，在震耳的掌声和叫好声中仰面重重倒在地板上，引来台下的一阵惊呼。眼尖的人这才发现，倚翠的胸口插着一把剪刀，流出的血早已湿透了胸前的衣裳，只是因为舞衣的颜色太过鲜艳，加上快速的旋转，在场的人一直没有察觉到倚翠的异样。
倚翠用这种方式圆了自己的梦，也还给了雪姬一条命。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吵杂声，凌娇儿从后门出了胭脂楼，拦了一辆载客马车去了城东南的苦泉巷，去履行她之前许下的诺言，因为她曾经答应过小芸，破案之后会把真相告诉小芸。
半个时辰之后，凌娇儿从小芸家出来，刚走了十余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她循声看去，见一清秀儒雅的少年从大槐树后走了出来。
“赵二公子，你来了。”在小芸家门前看到赵茗琅，她一点也不惊讶。
“我来了。小芸她还好吗？”赵茗琅问道。
“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怎可能好呢。”凌娇儿轻叹着回答，突然想起一事，“赵二公子，你是否写过一封定亲书给雪姬？”
“写过。不过并非如我父亲所言是雪姬强要，而是我主动写给她的。”赵茗琅想起了与雪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如水，“……我进去看看小芸。”
他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掉头匆匆回到凌娇儿的面前，“凌捕快，我想接小芸进府，照顾她。你觉得怎样？”
凌娇儿想了想，道：“小芸如今孤苦伶仃，能得到你的照顾，自然是好，只是，一旦进府，她就不是自由身了，一世为婢，身不由己。”
赵茗琅急忙解释，“小芸名义上是奴婢，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视她为亲妹妹一般。”
凌娇儿笑笑，不再说什么，与赵茗琅告别，走到巷口正要拦载客马车，再次被人唤停。
“凌捕快，我家小姐有请，请随我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淡黄衣裙的丫鬟。
凌娇儿觉得她很面熟，记起曾经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胭脂楼附近，一次是在赵府。
丫鬟将凌娇儿带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豪华马车前，轻轻掀起绛红色的车帘，“凌捕快，请上车！”
原以为这马车是来接她去崔府或者其他地方，上了车，凌娇儿才看到崔明珠就坐在车里，对她有礼地颔首示意。微微一讶之后，她意识到，崔明珠是与赵茗琅同来，赵茗琅去见小芸，而崔明珠留在车上等他。
凌娇儿还了一礼，坐在崔明珠的对面，“明珠小姐，你不介意赵二公子接小芸进府吗？”
崔明珠浅浅一笑，“怎会不介意呢，可是，我心存内疚，便应该放宽心胸。何况他要接进府里的人是她的妹妹，而不是她本人。”
“你因何内疚？”凌娇儿不解。她暗中调查过崔明珠，可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崔明珠参与到了雪姬一案中。
崔明珠的目光落在凌娇儿身旁的车壁，似乎在欣赏覆盖其上的绸缎上绣着的花朵和藤蔓，其实思绪早已飘远。良久，她缓缓开口。
“去年冬天，皇宫举办赏梅宴，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俱获邀请，其中就有我和茗琅。正是在这次宴会上，我为茗琅的风采和才华折服，并且喜欢上了他。那时我还未及笄，不敢声张，只要听到与他有关的一点点消息，就能高兴好几天。后来，听说他喜欢上了胭脂楼的花魁雪姬，我伤心病倒，流连病榻半个多月不见好。在母亲的追问下，我的丫鬟小鱼不敢再隐瞒，全盘交代了一切。母亲去找父亲作主，这才有了崔赵两家联姻之事。”
“我的爱情得到了成全，可无辜的雪姬却死了。”崔明珠面露愧疚之色，“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很想能亲口对雪姬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她永远都听不到了。”
在赵茗琅回来之前，凌娇儿告别了崔明珠，没有乘坐载客马车，步行回到典狱司。门前，一顶官轿正巧停下，轿帘掀起，封云翰下了轿子正要进去，一眼瞥见凌娇儿站在一旁，便停步唤她过去。
凌娇儿磨磨蹭蹭走过去，对着他行礼：“大人，你回来了？”
“嗯，一起进去。”看出她的不情愿，封云翰也不介意，迈步就往里走。
她只好跟在封云翰的后面，进了门，故意放慢脚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打算等他忘了她的时候，寻机离开。
封云翰好像知道了她的意图似的，在进入前厅之前突然停下脚步，等她无奈地走近了，低头敛眉停在离他两步距离的地方，方道：“本官今天去见赵万山了，并且警告他若是再犯错，必定不会轻饶。你满意了吗？”
凌娇儿抬起头讶异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