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火光闪耀。陡峭的悬崖之上,千余名身材健壮的戎装男子手执熊熊火把和锋利武器,小心翼翼地向悬崖边一步一步靠近。
火光照映之下,可见一个身穿白衣白裙的纤瘦少女站在悬崖边,青丝飞舞,裙摆飘扬。她面对着不断逼近的大楚军人不但没有露出丝毫惧意,反而将单薄的身子挺得更直。虽然一张瓜子小脸不复白皙洁净,衣裙上也沾满了枯黄的草屑和星星点点的血污,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但是她那透着一丝倔强的双眸依然熠熠生辉,可与天空中那颗最耀眼的天狼星媲美。
“吱……”一声尖锐的哨音在松林间突兀地响起。重重包围住少女的军人们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们的首领通过。
虽然来人走得很慢,但是他的到来使得四周的空气好像在一刹那之间凝固了一样。众人静立不动,鸦雀无声。唯有那人的军靴踩在枯枝和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好似洪亮的军鼓声一下一下敲在少女的心上。
被这样骇人的气势压迫着,那白衣少女苍白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慌张的神情。她垂下手中紧握着的长剑,耐心地等待着即将出现在眼前的人。从剑尖上滴下的鲜血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倏地渗进脚旁的泥土里,消失不见了。
当那个预料之中的男子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少女的星眸里快速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太熟悉了,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清晰地描画出他的样子——高大俊朗、目光如炬,一身合体的黑色戎装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身姿挺拔、英明神武。
那男子走入包围圈后,在距离少女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默默盯了她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孟雪小姐,请跟在下回去。”
孟雪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站得笔直,幽幽的目光越过那些熊熊燃烧的火把,落在众人身后的漆黑松林上,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不和谐的静谧夹带着凝重,缓缓流淌在面对面伫立的两人之间。
男子见她置若罔闻,静静等了片刻之后无奈地再次开口,“雪儿,跟我回去吧。”
孟雪缓缓收回目光对上他的眼睛,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略带了沙哑且凉意沁人的声音在冷风中幽然响起:“回去之后,不知道封副将是打算把我押回都城向皇帝领赏,还是干脆就在十万大燕将士面前将我就地正法?”
“你多心了。犯法的人是孟将军,不是你。只要你弃械投降,低头认错,我就会竭尽全力向皇上求情,保全你的性命。”封云翰抱着一线希望,尽力劝说这个倔强的少女投降。
“我才不稀罕你的求情!封云翰,你这个污蔑上司、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狼心狗肺的伪君子!以前我瞎了眼,才会……在我爹面前帮你说好话。”气愤之下,孟雪失了一贯的冷静,不但直呼封云翰其名,破口大骂,而且星眸里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巴不得把眼前这忘恩负义的男子烧成灰烬,以解心头之恨。
她自幼丧母,跟随父亲孟浩义在边关长大,英姿飒爽,胆识过人,不但练就一身好武功,对兵法也有涉猎,却偏偏不精通人情世故,以至识人不清,把一颗芳心错付在封云翰这样的卑鄙小人身上。如今悔之晚矣!
面对孟雪的肆意谩骂,封云翰紧紧皱起眉头,“当日敌国使者与孟将军密商之时,你与我皆亲眼所见,更有敌国君王的亲笔书信佐证。铁证如山,不容抵赖!可你固执己见,认为是我诋毁了孟将军的清白,还胆大包天公然与朝廷对抗,以至犯下劫狱的大错!”
“我爹精忠报国,忠肝义胆,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国家的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孟雪脸上满是坚毅的表情。自孟浩义出事以来,她从未动摇过对父亲的信任,此时亦是如此。
要不是皇帝派来的使臣不经三司会审便要在边关对孟浩义斩立决,她也不会在无计可施之下做出劫狱保人的决定。可惜,计划被封云翰识破,以至功亏一篑。她不但没能如愿保住孟浩义的性命,还落入圈套被擒。幸得孟浩义一个忠诚属下偷偷相救,她才得以趁着夜黑风高逃出大营,却被封云翰领兵追至此处,前有众多追兵,后有万丈悬崖,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雪儿……”封云翰还要继续劝降,被一把尖细的声音打断。
“封副将,不要再和她废话,速速将人擒下。事成之后,咱家会在皇上面前为你多多美言。”一个年约四十岁,身材略胖,面白无须,身穿一袭灰色锦袍的男子从人群之中缓步踱出,走到封云翰的身边站定。
眸底飞快闪过一丝晦暗莫明的光芒,封云翰对那人抱拳道:“安公公,我正在想办法说服她,请您稍等片刻。”
安公公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暗藏了几分诡谲的目光转向孟雪,慢条斯理地道:“犯官之女,快快扔下武器,束手就擒,咱家还能让你苟活一段日子,等皇上亲自下旨处置。如若不然,咱家一声令下,命众人一拥而上将你拿下,当场就可以拒捕之名让你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孟雪身为将军之女,自幼在边关军营里长大,不似那些养在深闺的柔弱大家闺秀,怎会因安公公的几句威胁就轻易弃械投降?
她弯起嘴角,不屑地冷笑起来,笑安公公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这安公公乃太监大总管,全盘执掌皇宫内务,深得当今大楚皇帝楚天皓的信任,是宫中红得发紫的人物,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和后妃明里暗里巴结奉承他。如果不是奉了楚天皓的密旨在边关将孟浩义当场处决,这等奔波劳累的差事还用不着养尊处优的他亲自出马。
原本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就等打道回楚都向皇帝复命领赏,不想中途冒出个孟雪劫狱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