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李煜《长相思·深院静》
那一日,贺逸之给叶晴诊了脉,煞有其事地写了一付药方,张罗着侍女去煎药,叶晴看了实在气不过,顺手把这位贺大夫撵了出去,自己在屋里闷闷生气。
青梅凑过来,对叶晴劝解道:“大小姐别气坏了身子,依奴婢看,这位贺大夫也不像是坏人,老爷更是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要不奴婢先给大小姐煎一付药喝喝看?”
听到‘奴婢’二字,叶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她偏要把这丫头嘴里的称呼改过来不可。
“青梅,你看看人家映雪,她早就不称呼自己‘奴婢’了,你能不能也改改?”叶晴手托腮,望着青梅说道。
“奴婢可不敢,那映雪野惯了,没有规矩,奴婢可不敢也坏了规矩。”青梅低着头慌忙说道。
哎……又是个固执丫头……
叶晴无奈地叹着气。
“你知道么?你每说一句‘奴婢’,就像是往我心口里扎了一针,你天天要说这么多遍,就像扎了我好几百针,这样下去,我的心脏是要梗死的。”叶晴无奈地说。
青梅当然听不懂什么是‘梗死’,但她知道与‘死’沾边就一定是不好的,于是慌忙说道:“奴婢这就去请贺大夫,让他给大小姐诊一诊脉就好了。”说着,转身就要跑开。
叶晴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要暴起来了,我勒个去,这都是什么人啊?!她暗暗嘱咐自己一定要赶快回去,不然在这个什么林府呆着早晚要发疯。
叶晴拦下慌里慌张的青梅,打发她出去拿点吃的,自己闷在屋里想着对策。
这个贺逸之很重要,万万不能让他离开,得从他身上找线索,叶晴心想。最关键的人应该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叔父’,叶晴决定动身去找这位叔父,当然,第一步先得与贺逸之搞好关系,让他带着自己找‘叔父’的下落。想到这,叶晴赶忙吩咐侍女道:
“青梅!”
“映雪!”
“有人在吗?”
映雪匆匆跑来:“大小姐。”
“你去把那个怪郎中叫来。”叶晴吩咐道。
“是。”说着,映雪匆匆跑开。
该怎样才能让这娘炮男听自己的呢?叶晴苦思冥想了半天,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试试‘美人计’比较好,好在林莫染这张小脸天生一副美人坯子,若是他软的不吃,再来硬的吓唬吓唬他。
正琢磨着,贺逸之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逸之哥哥——”叶晴学着郑晓妍平时的做派,娇滴滴地唤道。
“姑娘叫我来,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吃药了?”贺逸之温和地笑道。
“是,公子说的正是。公子一走我就后悔了,实在不该把公子赶出去,是我太任性了,望公子谅解。”叶晴笑得人畜无害。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理解。”贺逸之说道。
“那你给我讲讲你叔父的事情好吗?”叶晴微笑着说。
“我叔父?怎么突然提起他?”贺逸之惊讶地问。
突然?!这哪里突然了?!叶晴努力抑制住自己想把眼前的男子痛扁一顿的欲望,温和地微笑着。
“我对他比较好奇,夜观天象便知人间未来,就像诸葛亮一样,实在令人敬佩,我想见见他。”叶晴做出仰慕状说道。
“姑娘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很佩服他。”贺逸之随着叶晴的动作做出一副仰慕的表情,微笑着说。
“那他现在在哪儿?你带我见见他?”叶晴恳求道。
“姑娘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见他的。”贺逸之温和地笑着说。
叶晴觉得就要接近胜利了,就要套出这位‘叔父’在哪儿了,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可惜,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贺逸之悠悠地说。
叶晴恍若从云端跌入谷底,心情一落千丈,敢情儿!白跟这个娘炮男费了这么多话。
叶晴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手托着头,无力地瞪着贺逸之,缓缓说道:
“怪郎中,你一定是猴子派来惩罚我的。”
“姑娘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这些奇怪的话了,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会起疑的。”贺逸之赶忙冲叶晴摆手说道。那动作、表情,活脱脱就像是外婆在吓唬孙子的时候说‘别喊了,再喊妖怪就来抓你啦’。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在我眼前消失。”叶晴懒得再和他吵,淡淡地说。
“姑娘的病,普天之下只有我可以医治,所以姑娘还是不要再赶我的好。”贺逸之笑道。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道是说说,我有什么病?”叶晴愤愤地说。
“喏,你看,姑娘这话就是病。我知道姑娘不是常人,大概还能习惯。可姑娘这说话、做事都与世人格格不入,未免令人疑心,有我在姑娘身边,时常提醒着,这就是在给姑娘治病啊。”贺逸之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看是你有神经病。”叶晴实在累了,懒得再和他吵,算了,他愿意陪着就陪着吧,反正有个知道内情的人在身边也好,心里想着,叶晴也就没再与贺逸之争辩,默认了他的话。
“对了,”叶晴忽然想起什么,“你四处行医,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落月山’的地方?”
贺大夫默默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梁朝应该是没有这么一座山,穆国我倒是常来,这落月山……”
叶晴身体前倾,注视着贺逸之,等待他说下面的话。
“没听说过。”贺逸之悠悠地说。
叶晴差点吐血,没听说过有必要也想这么久吗?!
忍无可忍的叶晴正要发力狠狠把这娘炮男暴打一顿,却听贺逸之缓缓说道:
“不过好像有一座山,叫什么什么月的,叫什么来着?姑娘你记得吗?”贺逸之呆头呆脑地问道。
“你觉得呢?”叶晴狠狠瞪着他,狠狠地说。
“哦,也对,是我疏忽了,你肯定不知道。”贺逸之笑道。
“你说的这座山在哪儿?”叶晴询问道。
“离咱们这里不近呢,在穆国与梁朝交界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镇,名叫‘远睦镇’,那山就在远睦镇的郊外。姑娘怎么问起这个?”贺逸之缓缓说道。
叶晴不答,她仔细记下贺逸之的话。
“谢谢你,怪郎中。”叶晴对贺逸之发自真心地笑道。
“姑娘你家是不是在那里?”贺逸之问道。
“家?我可能已经没有家了。”前途未卜,叶晴哀伤地说。
“怪郎中,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叶晴哀伤地对贺逸之说道。
“姑娘说的哪里话,我就是来帮助姑娘的。”贺逸之温和地笑道。
“我想回家。”叶晴缓缓说道。
“我想去远睦镇。可是古代女子奉行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没有特殊的理由,林家老爷是不会答应让我去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叶晴态度诚恳,目光灼灼。
“这……”贺逸之有些犹豫。
“我需要你去告诉林家老爷,就说我的病很严重,必须出去散心才能治好,林家老爷好像很信任你,若是你去说,他一定相信。”叶晴恳求着。
“可是我不会骗人啊,再说我是大夫,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贺逸之看着叶晴着实可怜,左右为难。
“你不是说我很重要吗?”见贺逸之不答应,叶晴决定换第二套计划。
“没错,姑娘的性命关乎穆国未来,十分重要。”贺逸之说道。
“那么,我若死了,会怎么样?”叶晴心灰意冷地说。
“穆国将陷入连年战争之中,兄弟残杀、妻离子散,穆国将面临亡国之危。”贺逸之严肃地说。
“怎么可能?我一个小小女子竟会导致亡国?我又不是褒姒、妲己。再说了,就算我是红颜祸水,我连皇上都没见过,我祸害谁去啊?怪郎中,你唬我呢?”叶晴惊诧地叫道。
“这话并非是我胡说,叔父便是这么告诉我的,姑娘不信也罢。”贺逸之淡淡地说。
“你若是不答应我帮我,那么我现在就去死,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叶晴绝望地说。
“姑娘万万不可这么想。”贺逸之犹豫着说道,“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不就是去骗人么?我、我答应就是了。”
“谢谢你。”泪水缓缓滑落,叶晴抬手擦干眼泪,破涕为笑。
日落时分,太阳缓缓西沉,地面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微风阵阵,带来一丝凉意。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庭院里,流水潺潺,一个瘦弱的女子独坐在秋千上,低声吟唱,似有千万愁肠。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女子脸颊滑落,女子却似不觉,呆呆地望着远方。
女子低声抽泣,呜呜咽咽。树上寒鸦不忍再听,振翅飞去。
日落西山,天光渐暗,视线逐渐模糊,侍女提着油纸灯静候在旁。
忽然一个黑影晃过,一个人轻手轻脚行至女子身旁,结果侍女手中的外衣,轻轻披在女子肩上。
“刚才的歌儿真好听,清丽婉转,唯有昆山玉碎可比。”男子说道,“几日不见,你又瘦了”。
女子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冷不防地瞥见身旁的男子,唬了一跳,惊叫道:
“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