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不明白陈安东为什么不肯和她睡觉,非得一个人在冷硬的地板上辗转了一夜,睡也睡不着,熬出了个熊猫眼难看极了。
“你还笑!”陈安东狠狠瞪了女孩儿一眼,女孩儿笑起来的样子和她说话的声音一样,非常地清灵出尘。细细的眼睛,长长的眉毛,一动一动的有说不尽的俏皮可爱,嫣红的娇唇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圆圆的小脸蛋上皮肤娇嫩欲滴吹弹可破,秀美的挺翘的小鼻子更添了几分灵秀的韵味,即便是如此,陈安东仍旧觉得她是在幸灾乐祸,在看自己的笑话!他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竟然做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把读书人的名声都毁了。
虽然说是无心之过,但这一切仍旧在他的心里留下莫大的阴影。
女孩儿感到非常委屈,她明明是不肯脱下衣裳的啊。
这被陈安东一吓,她连忙往被窝里缩了缩。
陈安东看着这娇俏的女孩儿无辜的模样,脸上肌肉又是一阵抽搐,脸色由红到白,由白转青,青又变红,来回循环播放着,好不精彩。
陈安东心下感叹,古人诚不欺他,女子真乃祸水也,乱我道心,扰我书心,毁我寻常心。
陈安东一时间的沉默,让女孩儿感到有些奇怪,她偷偷将小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惊奇地看着陈安东不断变换的脸色,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和我睡觉啊?”
正陷入伦理道德亘古难题思索中的陈安东,冷不丁听到一向不肯说话的女孩儿说了句话,内容还如此前卫,陈安东猛然一惊,险些从座椅上摔了下去,“睡……睡……睡你个头啊!”
“可是姐姐说女人的身子不能给那些臭男人看的,那是要一起睡觉的人才能看啊。”女孩儿仰着灵秀的小脑袋,不解地问道,既然是一起睡觉的人才能看的,那看了不应该是要一起睡觉吗?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万分难得从女孩儿口中说出这么多话,陈安东陷入复杂且又深刻思考中,而后涨红了脸指着逻辑上的漏洞争辩道:“首先我不是那些臭男人,我是读书人,读书人!然后你也不是女人,你不过是个小屁孩!”
“所以我就是和地板睡觉,也不和你睡觉!”
女孩儿显然无法理解这个把文字上的偏差,她微微打了个哈欠,惺忪的睡眼微合,躲进了被窝,并不理会急欲辩个明白的陈安东,昨晚陈安东在地上翻来覆去,动静可不小,害得她也没睡好,困得要死。
陈安东这倾力还击自以为很有力量的一剑,却刺中了一团棉花,心里正翻涌着难言的无力感,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咀嚼女孩儿说的话,兴奋地上前掀开床上的被子,激动地朝脸上生出些许幽怨之气的女孩儿问道:“姐姐?你有姐姐啊?”
“嗯?”
“她在哪儿?”若是找到她的姐姐,自然不用找寻远在昆仑的仙山,他倒不畏山高路远,只是不知道山在何处。
“她走了。”
“去哪儿了?”刚出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陈安东不甘心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女孩儿眉眼间有种感染人心的落寞,让陈安东激动的心脏平静了些,于是转而和声细语问她的一些事情。
然而女孩儿对自己的一切知之甚少,让陈安东感到失望,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睡了好长好长一个觉,当她醒来的时候,仙山大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紫璃,她口中的姐姐,带着她一路逃到廊西城。后来有一天姐姐走了,让女孩儿在廊西城等她,可是她一去就一直没回来。
之后陈安东出现,说要带女孩儿回家,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是家,只是觉得姐姐应该是回山里了,所以她才肯一路跟着陈安东,不是为了找什么家,而是想去找姐姐。
陈安东终于明白为何女孩儿总是没有安全感,经历了这么些颠沛流离,最后连最亲近的人都离她而去,当然害怕失去身边的人。
自古读书人最具侠气,女孩儿凄惨的经历,激起陈安东心中无限仗义之心,当下信誓旦旦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帮她找到紫璃姐姐。
他还给女孩儿取了个名字叫做:玲玲,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像铃铛般清脆悦耳。
女孩儿欣然接受,她接受的理由很简单,却让陈安东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栽进廊西河中。
女孩儿说,她和姐姐一起睡觉的,关系最为亲近,陈安东可以和她一起睡觉,自然是亲近之人,既然陈安东叫她玲玲,那她就叫玲玲吧。
想来玲玲不是有意暗粉他看了她,陈安东汗颜,读书人虽然不屑于淫淫霏霏之事,但在红阁之中陈安东多少有耳濡目染,也知道此睡觉和彼睡觉有不同之意。
陈安东一边骂着紫璃不负责任的教育,一边给玲玲束发打扮成一个小书童。
让陈安东颇感欣慰的是,裁缝店换来的衣裳很合玲玲身,玲玲瘦瘦弱弱的身材经这粗布粗衣一打扮也有几分文弱书童的模样,陈安东在称赞裁缝店老太太手工精巧之余,也忍不住自夸了一番自己的眼光。
只不过这书童委实太过俊俏了一些,这令陈安东感到很不岔,他拉过玲玲比了比个子,低头俯视玲玲堪堪及自己肩头的身高,面上涨了几分得意之色,这才放心收拾行装下楼。
陈安东正昂首惬意带着玲玲走到楼下,却迎上了兰儿老板娘笑吟吟的目光,想起昨日兰儿老板娘似笑非笑的模样,陈安东顿时心虚不已,心下强装镇定,挥手朝兰儿老板娘道个别。
兰儿老板娘抿嘴笑了笑,道了一声路上好走,说了一些有空常来光顾之类的客套话,小客栈来来回回旅人不知多少,倒是很难得遇见像这位小哥这么有趣的。
见陈安东两人走出了客栈,兰儿老板娘就转头与刚来的客人调笑一番,寻些有意思的事情打发打发无趣的时间。
今日富康城格外热闹,陈安东印象中小城城民一直低着的头颅也抬了起来,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急急忙忙赶往富康城的中心:富康府,大朝廷驻富康城的官方办事处,眉目间尽是炽热的好奇之意。
陈安东看着越聚越多的汹涌人潮不断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只不过他向来没有看热闹的爱好,自然不愿意去看,玲玲更是害怕人多,都恨不得把脑袋塞进纸伞里躲着了。
正在陈安东打算起身离开富康城时,耳边传来行人的窃语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那只妖虎真被收了?”
“可不是吗?早晨稷锋侠士扛着那头妖虎归来,血水把富康城外的麦田都染红了。”
“终于把这祸害给除了,都不知道多少这家伙害了多少路人和猎户。”
“我听说那妖虎足足有一处亭子大小,这是真是假?”
“确实如此,此乃我亲眼所见,决计没有夸口。”
“难怪多年欲除妖虎的有志之士都丧命其口,想来不用妖虎大作妖术,只要一张血盆大口,便可吞人,无人可挡。”
“照你说来,妖虎如此凶悍,稷锋侠士又如何斗得过?”
“我听闻稷锋侠士乃仙门之士,自有大法力,小小妖虎而已,不足为惧。”
仙门之士?若真是仙门之士,陈安东倒是想去看看,陈安东此行正是寻玲玲出身的仙门,可玲玲一问三不知,那处仙门叫什么,在哪里,怎么去都不清楚,如何去找?如果这个稷锋侠士真是仙门之人,倒是可以向他询问一二。世间道门三千,修三千大道,虽然他不一定知晓那处地方,至少可以给些线索,总好过如今这一路往西,一路摸瞎。
陈安东带着玲玲一路来到富康府,看到素来清幽安静的富康府迎来了难得一次的“门庭若市”,小小的富康府外的几处街道,被要去一看究竟的城民堵得水泄不通,听说连宅居多年的闲汉也走出了房门。
像陈安东这样来得晚的,排队都排到了数街之外,远远的街外还依稀可见不少男女老少急切地赶着过来,堵着身后的街道。
身材高大雄壮的凭蛮力挤着近些去看,身子羸弱又没有特殊之法进去的,只好踮着脚在外张望,逢人便问:可看到妖虎?
玲玲从未见过这样的狂热,往日就是在廊西城,也不见有过如此的场景,她下意识地拽着陈安东的衣服,身子往陈安东靠近了些。
陈安东皱眉看着比肩继踵的街道,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好揽过玲玲靠着自己,免得被疯狂拥挤着的城民冲散了,仙士寻不到就算了,若丢了玲玲那可就懊恼不及了。
似乎感受到了陈安东紧张的心思,玲玲抬首对陈安东盈盈一笑,陈安东低头看到那张干干净净的明媚笑脸,温和地对她笑了笑,恍惚间又想起那个春雨绵绵之夜,那张脏兮兮却又笑得很好看的小脸蛋儿。
若没了玲玲,自己真不知要去往何处。
外围的人依旧不断挤着,然而在外围的人如何看得到妖虎?他们只好不断向里询问情况,而内侧传来的消息也五花八门,千奇八怪,有说那妖虎大如富康府,一个门牙便一座亭子大小,有说那妖虎也就寻常老虎大小,生得如家猫般讨人喜欢,也有说里边并没有妖虎,猎虎仙士也御剑走了去。
总之各说纷纭,不知是真是假。
外面的人将玲玲挤得更靠近了陈安东一些,看着她小脸蛋上不断变幻的神情,陈安东知道她被挤得有些难受。
陈安东寻思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想起曾有古书言:大凡观事者,难明真相,易为谣言所动。
不如试一试?
于是陈安东作出确有其事的样子对身后的人说道:“听闻内边人言,有府衙差事诉苦,妖虎尚在城外,这巷道却被堵了个满满,不知如何抬妖虎进府。”
身后几人惊闻此言,将信将疑望着陈安东,思忖着陈安东话有几分可靠。
“兄台让一让,让我先去替大伙儿打个前站。”陈安东趁热打铁,拉着玲玲往外挤,一副毅然决然离开又大义炳然的样子。
陈安东才挤出一点点距离,身后便响起了窃窃的议论声,他们似乎信了一些,又担心被人先了去,只能像现在这样候在外围,连热闹都看不到,于是慢慢有人开始意动,也朝外挤着。
谣言飞快地传播着,最外围此时也有了动静,外围不明情况的群众以为真是衙内差事传来的话,都争先恐后往城外跑去。
“妖虎在城外!”这股气氛以越来越迅捷的速度蔓延至内侧,终于在人群中爆发,逐队成群的城民呼啸赶往城外。
不消一会儿时间,方才还项背相望拥拥攘攘的街道就冷冷清清了。
只剩一个少年牵着女孩儿的手,走往富康府。
少年嘴角微扬。
不知道在那城外,富康城民可看到妖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