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恳谈会之后，牛缘水首先听取意见的对象，是基建科长杨锦璋。这就是一次“杨牛会”了。上一次，杨锦璋找牛缘水的是“牛杨会”。
杨锦璋在基建科办公室，用老家带来的一种绿茶炒青招待牛缘水。
缘水开口：锦璋，看来，这次院长真的下决心了，我们要下海赛龙舟了。
锦璋笑笑：我想好了，我跟你一道下海闯荡。只不过这龙舟的老大，还是你来当，你的号召力和凝聚力响当当。
缘水说：我们兄弟一场，如果一道下海闯荡，不分你我，全力拼搏。你看看，在三月底的第三次恳谈会前，我们做点什么准备工作？
杨锦璋到底是写文章的好手，喝了口沁人心脾的家乡炒青茶水，略作思索。然后，慢慢说道：我看有三件事情，在会前可以搞搞清楚。
第一，据我了解上海卫生局系统还没有医院办房地产公司。换句话说，没有先例。我们长白山医院又是双重领导，资产归卫生部管、医务行政归口上海卫生局。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我们一定要把卫生局的想法摸透，搞搞清楚。
第二，缘水，你的内部集资办法太好了！应该通过医院工会的渠道，正式征求一下全院职工的意见。如果能够顺便了解，大致可以筹集到多少资金？那就更好了！这样，院部可以更加有针对性的支持和理解我们的动作。钱够了，就不用惊动医院财务的资产账户；钱不够，再调度合适的空转资产，一步到位，解决注册资金。
第三，我们自己先要弄弄清爽，房地产的成本和回报率。这些年来，我虽然做了不少医院基建项目，预算决算账目刹刹清（沪语很清楚的含义）。但是对商品房的房地产账目，对房地产的成本和回报率，还是门外汉。缘水，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非常重要。说白一点，办企业就是要赚钱的。怎么把职工集资的回报率，放在一个最佳点上，首先，取决于我们房地产项目的回报率。给职工集资的回报率，肯定是固定的。铁板钉钉，否则没法操办。但是在市场上，每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回报率，不是千篇一律、铁板钉钉的。就像你在上次恳谈会上吹吹风、稍微介绍介绍的，给职工集资的回报率，是10%？还是15%？或者是20%？我们必须先弄清我们的房地产项目的成本和回报率。你看呢？总账进进出出的大数，肯定先要做到心中有数。
缘水点点头：言之有理。我们想到一道去了。我想这样，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我来操办。这第三件事最重要，一定要你这个内行出山不可。你看啊，我们去天台山医院博士公寓参观，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要办房地产公司，要在长白山医院内部集资融资自筹资金。最重要的是，尽快调查清楚房地产项目成本和投资回报率。人手方面，你带队，老法师董越一定要参加。我们总务这里的人马，我派医院财务科得力的好算盘蔡妩一道旁听，做做记录。小蔡很灵活的，前段时间，一听说我们筹划办房地产公司的风声，立即找我表态，愿意跟随我们下海赛龙舟呐。另外，你是基建科的大才子，有空的时候，品酒的时候，动动脑筋。想想我们要办的公司起什么名字好？这个光荣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杨牛会”后，且看长白山医院财务科好算盘蔡妩登场。
蔡妩，女，1954年生，属马，身高1，62米、体重59公斤。出生地：上海。籍贯：上海虹口江湾镇。中学毕业后到上海奉贤农场务农。后来顶替母亲进长白山医院工作，先后通过助理会计师和会计师资格认证考核。在小说中出场时任长白山医院财务科科员。脸部侧面照和央视四套新闻主播徐俐最像。
蔡妩在农场工作时，就久闻朝阳农场五七连队的大名。顶替进长白山医院后，更是增进了对牛缘水的了解。不了解不可能啊！这“三养牌”系列的鸡鸭鱼肉农副产品，接二连三，从长白山食堂里发出信号。在蔡妩眼里，牛缘水是企业管理的一把好手，时尚叫法，是明白人、好管家。蔡妩是顶替进医院的，论住房不算宽裕。在论资排辈的住房困难户名单里，排不上号。蔡妩的业务水平，从来就是名列前茅。这么说吧，蔡妩在所有顶替进医院工作的这一批员工中间，第一个通过助理会计师资格认证考试，第一个通过会计师资格考试。蔡妩关于住房的想法很简单，我这样的资历和企业工龄，要想搭福利分房末班车，已经没有可能了。而以后要是在医院名下的房地产公司工作，说不定，可以为解决自己的住房难题，开出一条新路。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蔡妩瞅准机会，早早和牛缘水“牛蔡会”，言明心意：牛处长，我到你的房地产公司来打工，你欢迎吗？牛缘水，正为办三产的人员排兵布阵。算来算去，谁出来好？这个出来了，哪个顶上去？对蔡妩这样聪明能干的好算盘，真是求之不得啊。牛缘水心里高兴，嘴上含蓄：小蔡，你要慎重考虑考虑。出来办公司的人员，需要在长白山医院留职停薪，你愿意干吗？你的岗位，谁来接呢？多想想困难和问题好吗？你的想法，我一定放在心上。
现在，牛缘水把好算盘蔡妩推荐到了好兄弟杨锦璋面前。看似简单的市场调查，摸摸房地产项目成本和回报率，实际上就是房地产公司起步操练、招兵买马的一招先手好棋。
杨锦璋和董越、蔡妩三人一碰头，立即确定了这次市场调查选三个点，解剖三个麻雀。第一个是坐落于虹口区的天台山医院博士公寓。还有两个都是今后开发长白山医院房地产项目可选之地徐汇区的案例：一个地段好点，离长白山医院大约八百米；一个位于徐汇区和闵行区交界处的徐汇地界内，离长白山医院大约四公里。
话分两头，接下来，把牛缘水操办的事项，叙说一番。
牛缘水到医院“小白楼”底楼工会办公室，与工会主席面洽，讨论职工集资融资的办理流程。工会主席快人快语：牛处长，我们工会几个同志，心急，在第二次恳谈会后，酝酿过好几次。你看看，三步走，好不好？缘水知道工会的办事效率，立即点头，洗耳恭听。
工会主席说道——
第一步，思想发动。由医院各部门工会召集职工沟通情况，了解想法，把院部解决长白山“住房难”历史欠债的思路和办法，一五一十，告知全体员工。重点介绍上中下策里的“上策”，因为这和医院全体员工的集资融资直接有关。
第二步，意向认购。这个有点像问卷调查，设计好问卷题目，由职工自由领取后自主填写。牛处长，这个不是考试，肯定没有标准答案。但是，可以了解全院职工对这次集资融资办三产的活思想，摸清筹集的资金总额。
第三步，正式认购。请财务科配合工会，办妥正式认购的所有手续。职工拿钱出来的，手里总要收到一个类似债券的、像模像样的凭证。
说到这里，工会主席看看缘水：这三步，就是集资融资的三步曲。如果讲跳舞的话，这滴滴呱呱（沪语确确实实的含义）是一个“慢三步”。一般舞会开场的舞曲总是“慢三步”，对吗？工会主席的比喻，总是和自己的本职工作紧紧相连。
缘水非常同意工会主席的三步走和“慢三步”的形象比喻。是要“慢三步”，在百年老院搞集资融资实验，不能“迪斯科”开场！不能“快三步”开场！这是长白山医院有史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太快了，不来三（沪语不行的含义）！这次内部集资，和所有自愿参加的长白山人都有紧密的切身的利益关系，非同小可，一定要深思熟虑，谨慎操作，稳扎稳打。
谈到这里，缘水对集资融资问卷的设计，说了自己的三点看法——
首先，考虑办企业的投入产出周期，此次集资债券的期限，建议一年到三年，三年截止。对企业来说，三年一定要还清本金。职工完全可以自主选择一年期的、两年期的和三年期的，因为各人有各人的用钱计划。三种期限，自主选择。
其次，考虑企业和职工的利益，要确定固定回报率的比率。在意向认购时，可以分别列出三种回报率，请职工打钩选择：10%，15%，20%。看看职工对回报率的心理价位总体感觉。是不是越高越好？我们最后研究确定集资回报率的时候，要综合平衡职工心理价位、院部想法、市场调查房地产项目成本和回报率情况。投石问路，列回报率。
第三，因为是第一次在长白山医院试验职工内部集资，应该对员工集资的上限做出一个限定，提倡理性处理改革开放带来的个人致富商机。要是问问我的尺寸，我觉得，可以限定在五万元或十万元的额度。这个限额问题，到操作时，可以再议定。初次实验，给出限额。
小白楼里手牵手，碰头效率数一流。牛缘水和工会主席讲定，工会设计内部集资三步走的流程和意向认购问卷。正式认购凭证的手续请财务科把关。工会主席爽快答应，把牛缘水的三点看法，全部体现在操作思路和执行文案中。
牛缘水马不停蹄，继续研究房地产公司创办的可行性。没有想到的是，到卫生局跑了一趟，摸底上头对长白山医院办房地产公司的看法，竟是如此顺利。卫生局总务处接待人员告诉他，看来长白山医院已经落在后面了！其他医院，捷足先登，打探消息，络绎不绝！他的接待答词，不说千篇一律，也已经是十篇一律了：卫生部国资部门意见很明确，对基层创办三产企业（含房地产企业），鼓励在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的大前提下积极探索。必须符合工商和相关行业管理的法律和规章。卫生局已经酝酿成立专门管理基层三产企业的办公室。在三产办公室成立以前，相关事务归口卫生局总务处分管。
离开卫生局的时候，牛缘水不禁再回头望了一眼汉口路上的这一栋大楼。上海解放那年，上海的第一任市长、中国人民解放军声名显赫的儒将陈毅就是在这里办公的。
缘水心想，时代前进，脚步真快……我们，也许真的赶上了一个可以大显身手的时代！
财务科。蔡妩的算盘珠噼里啪啦，把市场调查、解剖三个麻雀的资料，细细整理归纳。
基建科。杨锦璋冥思苦想，想出自己和牛缘水将要一起创办企业的名称。
杨锦璋一直记得牛缘水说的，过日子要细水长流，管总务也要细水长流。杨锦璋觉得这是现实主义。而自己欣赏的大玩家、大诗人李白，豪气冲天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就是浪漫主义了。
细水长流？长？杨锦璋想得最多的是江河湖海。长江？不行，李嘉诚用过了。黄浦江？在上海似乎不能用。
长河？哎，这个长河不错！杨锦璋脱口而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个长河好！杨锦璋不禁自己击掌叫好。长白山人，办长河公司，向医院借了个“长”字，实在是“前有照，后有靠”啦。赛龙舟的老大牛缘水，五行缺水，战术思路，细水长流，有了源源不断的长河，不是恰到好处吗？想到这里，杨锦璋立即在书堆里查找资料，考证“长河落日圆”的出典。
不查不知道，一查哈哈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唐朝王维边塞诗《使至塞上》中的佳句。大漠，无边的沙漠地域。孤烟，烽火或叫狼烟。古代边塞之间联系，用的最快的信号只能是烽烟。烽烟大多就地取材用晒干的狼粪烧成。这种烟很浓，可以聚集直上，微风吹而不散。长河，王维诗中指的是黄河。这两句诗描写的塞外漠野落日黄昏，悲壮粗犷，以直烟衬大漠，以圆日映长河，意境深远，形象生动。杨锦璋找到清代诗人王国维对此佳句的赞叹——“千古壮阔”。今日创业，感慨万千。再读佳句，得之有缘。
本回说到这里，抽空看看蔡妩的一本本工作手册。蔡妩到底是细心之人，在她的每一本工作手册牛皮纸的封皮上，都注明记录起讫的年月日，便于日后随时查找翻阅。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及烂笔头。
蔡妩的工作手册作为小说道具展示，人们可以从中看到，1990年到1992年的上海商品房房价的参考资料。
蔡妩记录她和杨锦璋、董越一道解剖的三只麻雀——
天台山博士公寓价格构成：
1.土地费
2.前期工程费
3.建筑安装费
4.基础设施费
5.公建配套费
6.管理费
7.贷款利息
8.税金
9.销售费用
10.其他
11.利润35%
销售均价：2660元/平方米
徐汇区一例：利润45%，销售均价6200元/平方米。一例是离长白山医院一站路的项目。
徐汇区二例：利润33%，销售均价4000元/平方米。二例是在徐汇闵行交界处位于徐汇地界内的项目。
杨锦璋得知市场调查的房地产项目成本和回报率后，和牛缘水说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缘水，要么不做，要做，我们就要做出最好的回报率给长白山医院职工。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们自己还可以再干！对杨锦璋的一往情深，牛缘水甚感佩服。对当时房地产项目的回报率，牛缘水心中有数。
好算盘蔡妩后来介绍，上海房地产初始期的十年，前五年，房地产项目投资回报率平均水平为30%-50%。后五年为25%-35%。
蔡算盘二五添一，
妩媚动人侃徐俐。
博士麻雀得利析，
长河流水开头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