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探春等人,黛玉自是欢喜。如今因秦氏逝世,虽不如上一世初入贾府那般热闹,然她逝世之时,只有探春李纨等人陪在身边。那样一种凄凉,实在令人伤感。
这边正自伤感,那边宝钗随薛姨妈俱来了。
初见宝钗,黛玉不知该笑该恼,脸色很是古怪。好在众人此刻并未十分注意黛玉,黛玉也怕露出什么端倪,忙把头垂了下去,眼睛望着地上。不免又想,古代女子,婚姻之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钗的个性,越是如此。况上一世宝钗待她的情分,自是不必说的。如此,倒也怨不得宝钗。
想通这点,黛玉对宝钗倒也不恼,一如既往的和宝钗好。
宝玉因秦钟生病之事,一直不得空闲,已至是最晚和黛玉相见之人。
一时回来,见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贾母忙命宝玉过去,指着黛玉说道,“这是你林妹妹,黛玉。”又指着香菱说道,“这是你林姐姐,香菱。”
宝玉早知多了一个妹妹和姐姐,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却又觉着奇怪,只闻林姑妈得有一女,此时怎又凭空冒出一女?
众人因笑说,“这是你林姑妈认得女儿。”
宝玉细细打量香菱,见香菱温柔娴静,齐整模样,好不高兴。又细看黛玉容貌,只见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宝玉看罢,自忖黛玉至小被拐子拐去,不知是怎生的蠢笨人物,却不想二人模样皆是上等,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见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宝玉因笑,“虽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做远别,亦为曾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就更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旁,又细细打量一番,因笑问,“妹妹可曾读书?”话才出口,忙捂住自己的嘴,方才想起林黛玉至小被拐子拐去,何曾读书来着?又怕黛玉会因此而生气,小心翼翼观察黛玉的神色。
黛玉至从宝玉进来之时,便觉不自在。一口气堵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恨不能上前责问宝玉为何那样狠心,又笑自己痴心妄想,实在可怜可笑。
人依然是以前的人,物也是一成不变。唯一变化的,便是她记得上一世之事,宝玉却丝毫不记得。
于宝玉来说,他们乃初次相见,她若去责问他,倒显得可笑。心中虽有一肚子气,却又不好发作,如今又见宝玉有此一问,故没好气的答道,“我被拐子拐去,何曾有书读。”
宝玉察言观色,知晓黛玉恼了。初次见面,便惹恼了如神仙般的黛玉,悻悻然的渡到贾母身边坐下,垂头丧气,后悔不叠。
宝钗珉唇笑道,“以往我见宝兄弟有那样多的典故,眼下倒不会说话了。”
宝玉垂头丧气的坐着,也不回话。
史太君一手拉着宝玉往黛玉走去,又拉起黛玉的手,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把宝玉和黛玉的手交叠在一起。
黛玉面色不好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博了史太君的面子,少不得强忍着。宝玉自是欢喜的。又见黛玉脸色不佳,又觉讪讪。
大家因秦氏逝世,略坐了一会各自散去了。黛玉携香菱回房,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荷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只带了香菱一人前来,贾母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另有四个教引嬷嬷和洒扫庭院的丫头。
黛玉一心盼着入贾府,便可和紫鹃相见。天意弄人,紫鹃的娘和兄弟在外做了些小买卖,赚了些钱,便将紫鹃赎了回去。况这些年紫鹃尽心尽力服侍史太君,史太君虽舍不得,也并未要紫鹃赎身的银子,反送紫鹃好些银子,也算全了主仆之间的情分。
往后虽说再无可能相见,然黛玉打从心眼里替紫鹃高兴。在外虽辛苦些,又比一辈子做丫头服侍人强些。
史太君本欲要黛玉和她一起住,香菱又横担在中间,唯恐香菱不习惯,不好叫黛玉和她一起睡的。便让黛玉和香菱住在正面五间上房里的一间。
晚上歇息之后,香菱和黛玉窃窃私语,很是高兴。
黛玉不愿听见香菱提起宝玉,闭眼只做睡着了。
虽不想在见宝玉,然天命不可违坳。又经历这许多事,心境早不似从前那般。往后在见着他,躲他远远的便也罢了。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便有丫鬟跑来,说北静王府有信一封给姑娘,等着姑娘回信。
信中并无说是何人所写,只说是北静王府的来信。
黛玉忖度水溶系怕被人误解,不便落款。因此拆开信封,细细读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黛玉看到这一句,把个脸飞红。又往下看,只见上面写道:“本欲今日接黛玉入府相聚,得知宁府大办丧事,此时若接你入府相聚,只怕落人口舌。待事过境迁,方可和黛玉相聚。黛玉初入贾府,万事可还习惯?若缺少什么,只管对水溶说云云。”
黛玉一时看毕,把信折回信封,提笔写道,“感念王爷牵挂,祖母待黛玉和香菱极好,王爷请勿担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入府相聚之事,来日方长,机会极多。望王爷保重身体。”落款,黛玉。便叫方才的小丫头送给等候在外王府的下人。
黛玉知远在贾府之外,还有一人牵挂自己,心中倒着实欣慰。
在贾府匆匆一月有余,宁府之媳秦氏已出殡安葬,安葬之时,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不需详说。
且说黛玉,在贾府旁的事也无,央不过香菱的请求,教香菱识得几字。每逢无聊之时,便携香菱行至探春宝钗等处,打发时间。
每次见着宝玉,黛玉掉头便走,叫宝玉摸不着头脑,误认为黛玉还为那日之事生着气。
一日,香菱黛玉正教香菱看王摩诘的诗,宝玉从外头走了进来,见黛玉二人俯在桌案上,探头一看,因笑道,“姐姐好雅兴。”
黛玉和香菱不期宝玉突然出声,皆被唬了一跳。
香菱倒也罢了,黛玉拉下脸来,冷笑道,“我房里人都挺尸了不曾?这么大个人进来,也不知通报一声。我倘或和香菱睡着,若是别个男人潜入闺房,怎生了得。”
宝玉听言,只觉讪讪,不免低声下气的说道,“妹妹休要着恼,方才小丫头子们本欲通报,是我叫她们勿要出声,不曾想妹妹这样专心,倒唬你们一跳,宝玉心中着实不安。”
黛玉只不搭言,往旁走去。
香菱见宝玉讪讪的,倒觉不好意思,忙道,“宝兄弟勿要见怪,林妹妹这几日夜间翻来覆去只睡不着,方才又被你一唬,心中不自在原是有的。宝兄弟进来这许久,也不曾喝杯茶水,”忙道,“宝兄弟这边请坐,”亲给宝玉倒了杯茶水,递与宝玉吃。
黛玉见宝玉坐下,越性往里间走去。
宝玉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欲要起身,又被香菱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