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闻,脑袋‘嗡’一声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忙告饶道,“小人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方才多有得罪,望王爷海涵。”说完这番话,整个背巨已湿透,忖度水溶可否会降罪与他,不免有些惧怕。又一想,他舅舅乃是王仁,姨妈又嫁于贾政。不看僧面看佛面,量水溶亦不会拿他怎样。不免挺了挺腰,底气又足了些。
水溶对薛蟠视若无睹,望着黛玉说道,“你可有何冤屈要向本王诉说。”
黛玉见押对了宝,便说道,“王爷,我原系姑苏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是也。那年我和丫鬟婆子出府游玩,不想被拐子拐去;今趁拐子不在之时,趁机偷跑出来,岂料遇上薛蟠,欲要将民女和姐姐强掳进府内。还求王爷为小女做主。”
水溶于黛玉之事略知一二,又谦黛玉花容月貌,虽着一身粗布麻衣,其姿容未减半分,不觉对黛玉心生好感。
薛蟠听闻,急的两眼翻白,辩驳道,“王爷休要听此女胡言乱语。我今晨巧遇她爹,得她爹亲口同意,付清聘礼,只待折日迎娶,岂有强掳之说?”
黛玉冷笑道,“旁的不说,若真是我爹将我嫁于你,你又何须命人抓我和姐姐?王爷,可见他在撒谎。”
水溶忖度薛蟠坏事做绝,然其母是王子腾之妹,更要顾及贾宁二府的面子,并且又是皇商,不好开罪与他。便说道,“今日之事,切不可二犯。”
黛玉听闻,心灰了半截,又听水溶说道,“黛玉之事,本王略知一二。可怜天下父母心,林如海苦寻黛玉四年,皆不得其影踪,今被我巧遇,本王须休书一封,告诉林如海此喜讯。”亲自下马,将黛玉扶至车上。
黛玉复又拉住香菱,一同步上马车。
倘若只黛玉一人随北静王离去,倒也罢了。偏生黛玉又携香菱一同离去。薛蟠失而复得香菱,心里不肯,奈何水溶是王爷,强来不得。更有那些不怕事的随从,和薛蟠如此云云。
似乎一句话点醒了薛蟠,刚才一听对方说是王爷,便被吓蒙了,并未忖度其身份的真假。便粗着嗓门喊道,“你说你是王爷,你可有何凭证?”
站在车马两旁的侍卫喝道,“大胆刁民,王爷的身份岂容尔等质疑?你若不信,跟随我们一同上应天府去便知真假。”
薛蟠听说要上应天府,他素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官府的老爷畏惧他家势力,不敢拿他怎么样,但岂有自投罗网的道理?悻悻然的望着车夫驾马离去,恨不能命一众家丁把水溶打个稀巴烂方能解气。
薛蟠奈何不得水溶,冯渊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且又把冯渊把个半死,方才解气。
这冯渊无故又招来一顿毒打,伤的虽重,却并未伤筋动骨,皆是些皮外之伤。休养了半月有余,好的倒也七七八八。然冯渊亦是个多情种,伤好之后,变卖家财,上京都找香菱去了。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水溶坐在马车上,细细的打量黛玉,更觉黛玉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若弱柳拂风。又问了好些黛玉在拐子家中如何,拐子夫妇有无虐待她们云云。
水溶本要遣人将拐子夫妇缉拿归案,黛玉忆及张氏往日待她的情分,更兼薛蟠抓不到她和香菱,自不会轻易放过拐子,因说道,“被拐这几年,拐子的娘子张氏待我极好,只怕薛蟠等人已经教训过他们,还请王爷放过他们,也算全了张氏待我的情分。”
水溶听闻,视黛玉越发不同。
黛玉这方被解救,不免想起林如海,忖度林如海似是今年逝世,眼中早已汪着泪,哽咽的说道,“今得王爷搭救,小女万分感激;爹爹久寻不着黛玉,恐久病缠身。王爷的恩情,小女来生再报,还请王爷差人送我和姐姐回林府,和爹爹相见,好叫我爹把心落下,也不枉爹爹疼我爱我,一直牵挂我。”
黛玉这方落泪,将水溶的心都哭碎了。
水溶递给黛玉一方手帕,劝慰道,“金陵离扬州不过几日路程,本王近来无事,就由本王送你回林府可好?”
黛玉听说,欲要谢绝,便说,“怎可劳烦王爷,小女心中过意不去。”
水溶笑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来到金陵,岂有不去扬州的道理?黛玉无须推辞。”
黛玉听罢,亦不好在推脱,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只说,“那便劳烦王爷。”
及至夜间,在客栈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早早启程。水溶昨日已休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把找寻到黛玉之事说与林如海知道。
林如海因着黛玉失踪之事,长年久卧病榻,如今已是一息尚存,一口气吊着,眼巴巴的只盼着黛玉回来。倘或不然,早已归西见阎王去了。
今见王爷遣人送来信件,命人速速读来。信读完毕,早已是老泪纵横,感叹老天待他不薄,临终之际,还可望见黛玉最后一面。
信中又说,北静王亲送黛玉回府,不免大胆设想,北静王是否属意黛玉?一面又想,这些俱是些没影的事,暂且不需理会,一壁又命人把黛玉睡的厢房重新打扫一遍,实则全没必要。
至黛玉被拐之后,如海每日必要遣人打扫。身体清爽之时,便亲自动手清理。他心知自己时日不多,只静候黛玉回府佳音。
黛玉担忧林如海,终日眉头紧锁。水溶心生不忍,必要车夫快马加鞭,连夜赶路。
三日之后,黛玉携香菱和水溶回到林府。
林府的一众丫鬟早已得到消息,俱已等候在外,见黛玉跨下马车,众人早已滚下了欣喜的泪水。
黛玉望着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似有万语千言,终化为无声的眼泪。
小厮飞快的跑进府内,把这普天同庆的好消息说与林如海知道。
林如海几声咳嗽之后,忙命人扶他出去。
丫鬟婆子拥护着黛玉一同进入府内,望着瘦骨嶙峋的林如海,才干的眼泪,复又流了出来。口内叫着“爹爹,”飞扑进了林如海怀内。
林如海亦是老泪纵横,搂着黛玉,不住的咳嗽。望着黛玉所穿一身粗布麻衣,如海怜爱的说道,“我儿受苦了。”
黛玉一个劲的摇头,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香菱眼见黛玉和林如海相聚,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黛玉终于找着了亲爹,悲的是她的亲人又在何方?可会牵挂她!
哭了一会子,黛玉从林如海怀里探出头,指着香菱说道,“爹爹,这是我认得姐姐,”又亲去把香菱拉到如海身旁,笑道,“姐姐,这是我爹,从今往后,我爹便是姐姐的爹;姐姐往后把林府当做自己家中一样就可。”
“好,好。”林如海拉住香菱的手,几声咳嗽之后,不住的赞道,“如今玉儿失而复得,老夫又多得一女。老夫正愁黛玉无兄弟姐妹扶持,有你在旁帮衬着,老夫倘或走了,亦可安心离去。”
“爹爹休要说些不吉利的话,”黛玉复又伤感起来。
香菱感动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回转回来,忙劝慰道,“爹爹,好生保重身体。眼下风大,香菱和妹妹扶爹爹入房歇息罢!”说着二人将林如海扶入房内,倒把水溶凉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