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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密谈(下)

遍观近代中国政局,从咸丰元年(注:1851年)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开始,到民国三十八年(注:1949年)这一百年间,影响最深远的一个人便是清朝一等毅勇侯、“中兴第一名臣”、谥号“文正”的湖南湘乡人——曾国藩。

咸丰二年(注:1852年)在家为母丁忧的曾国藩被夺情起用,与湖南巡抚张亮基一起负责编练地方团练乡勇抵抗太平军起,曾国藩便开始逐步搅动整个中国政局。

咸丰四年(注:1854年),曾国藩率领刚刚编练完成的“湘勇”5000余人步入战场,屡败屡战,当时的湘军中有曾国荃、李鸿章、左宗棠、胡林翼、刘坤一、李续宾、彭玉麟、郭嵩焘、容闳、李善兰、徐寿等诸多文臣武将和技能人才。期间为了进一步剿灭太平军,曾国藩命左宗棠赴湖北、命李鸿章赴安徽按照湘军规制分别编练“楚勇”和“淮勇”,而这便是后来“楚军”和“淮军”。

左宗棠的楚军,自南向北剿灭捻军、西北回乱,而后在新疆同有俄国人扶持的阿古柏作战,一鼓收回被侵占的新疆领土,是近代中国史上少有的几次战略性胜利,而后总督两江、闽浙,创办福建水师、马尾船厂,只可惜身体抱恙,眼疾复发最后抱憾而终,楚军最后分崩离析。

但是,作为曾国藩嫡传弟子的李鸿章和他的淮军,在李鸿章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清廷防止曾国藩做大的心思下,逐渐强盛起来。剿灭太平军后,李鸿章任江苏巡抚,而后同治四年(注:1865年)曾国藩督帅淮军征剿西捻军,但因西捻军士气正旺,作战飘忽不定,加之曾国藩无法有效指挥淮军,导致征剿不利。同治五年(注:1866年)冬清廷便起用李鸿章为钦差大臣负责征剿事宜,于半年后西捻军全军覆没。此后淮军历经中法战争,直至甲午战败后,李鸿章亲手创立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淮军从此一蹶不振。

但是淮军并没有消亡,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着自己的生命,这便是袁世凯的小站新军,也就是现在民国陆军的主体——北洋军。

由此传承可见,所谓的北洋军,新军,其实根上面离不开湘军,曾国藩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了李鸿章,李鸿章将自己的基业交给了袁世凯,其实这种传承却有很大的危险和风险性。当年曾国藩去世后,湘军分裂,虽然有朝廷不愿意看到湘军坐大的心思,但作为当时湘军大旗帜下的左宗棠、刘坤一、李鸿章等人相互攻讦,导致湘军文武不得不选择站队,虽然可以说这是一种自保,但不得不说这从根本上分裂了当时战力最强的湘军,从而损耗了全国军事力量。

袁世凯后,曾国藩的影响并没有结束,无论是国民党方面,还是共产党方面,都深受曾文正公的影响。蒋公的案头一直摆放着一套《曾文正公全集》,曾言道“曾公乃国人精神之典范”,而作为湖南人的润之公更是对曾国藩推崇备至,虽说过“曾国藩是地主阶级最厉害的人物”这样时代特征的评价语句,但是其曾对人讲道“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美无缺,使以今日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满乎?”

邱镡起初并不知道袁世凯这次秘密召见自己所为何事,但是在菊人先生和袁世凯的话语中,以及老师段祺瑞在电报中的隐晦之语,邱镡现在却略有所知了。原本的历史上袁世凯因称帝导致北洋一系离心离德,而其死后,北洋各派更是纷争不断,彻底导致北洋最终以失败告终。那现在的袁世凯呢?

“云济,当初令你前往甘肃,只是想在甘肃楔入一枚钉子,凭借你甘肃人的身份,能让国府逐步控制甘肃,进而整个西北。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袁世凯缓缓说道,“先是以武力稳定陇东;接下来提出‘甘人治甘’的方略,借助‘李案’短时间内掌控甘肃,并利用甘肃资源和洋人逐利的特质,发展起来;而后向南进陕西,向北介入蒙古事务,更是在蒙古变乱时利用武力剿灭叛军、驱逐俄人;蒙古战后,借助中央威势统领西北;直至今日,以西北地方而收回胶澳。你这一件件、一步步,莫说是我,就算是文正公、李中堂都恐不及你!”

邱镡并没接话,而是听袁世凯继续说道:“可是云济,观你行事,处处用强,维稳陇东、控制甘肃、处理蒙古、统合西北、收回胶澳,其中当然不乏阳谋、阴谋,但归根到底是你力量比你的敌人强。倘若有朝一日,对手的力量强于你,你现在所有的恐就成了空中楼阁。这你可曾想过?云济,刚过易折啊!”

听着袁世凯的问话,邱镡自家事自家知,虽然现在西北表面一团和气,但是内底却是派系繁杂——以混成三十五旅为主的嫡系派、以马福祥为首的西北回zu势力派、以潘龄皋、杨增新为首的西北地方派、以蒋百里为首的军校派、以黄兴为首的革命派,这些势力都是因为自己,或者说是因为原来的混成三十五旅,后来的甘军力量庞大而麇集在自己身边,但如果一旦出事,或者一旦遭遇某项重大打击,这些人还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吗?扪心自问,若真到了那一刻,邱镡恐怕是真的无能为力。

“云济,方才所言,只是为师想告诫你。你今虚龄方二十七,这以后的路还很长,怎么走,如何走,你心中得有数啊!”袁世凯看着陷入沉思的邱镡说道。

邱镡在深思,该如何?历史上不乏少年英主,如那后周太祖郭威、世宗柴荣,哪一个不是英主,尤其是柴荣,赵宋能统一全国,那都是柴荣的功绩,可是后周的下场呢?柴荣英年早逝,最信任的大将赵匡胤便在陈桥驿黄袍加身终结了后周,自己呢?难道再穿越,再来一次?

可是该如何呢?对了,信仰,同一个信仰,而不是家主与奴才,这样就算自己亡了,就算遇到重大挫折,但是信仰只要在,那就亡不了。就像土共,历史上数次都到了危机之刻,随时都有可能终结,但是结果呢?土共胜利了,哪怕更换了无数的领头人,但创造的胜利还在延续着,并且更加的辉煌,这就是信仰的作用。

“老师,文正公后湘军为何衰落,李中堂后淮军为何没落?”邱镡想明白后说道,“原因在于湘军和淮军只言利,而无言义!说白了,湘军和淮军都只是文正公和李中堂的私兵,而不是国军。义者,上保国家社稷安稳,下护黎民百姓周全,若湘军、淮军明义而不逐利,我相信文正公、李中堂百年后,这湘军、淮军还是国之干城。”

袁世凯听了邱镡的话后有点懵,自己的脑子开始琢磨开来,这时就听邱镡继续说道:“一个国家、一个政权,应该让上下皆明义。应该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要明白什么是爱国、又如何爱国?官员公正廉洁,一心为公,不容私情,这是爱国;军人保境安民、护卫百姓,这是爱国;商人依法纳税、保证商品质量,这是爱国;教师一心育人,这是安国;学生安心学习、报效政府,这是爱国;若人人都明白这些‘义’,那么就算有一天老师和云济都西去,那这中国还是中国,人亡政息的事也就不存在了。”

“好一个‘义’字!”袁世凯听完邱镡连珠炮似的话语终于明悟过来赞道,“看来云济,心中已有定数,那为师便不多言了!从今往后,云济就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实施吧,让为师和着天下人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光景。”

袁世凯说完不待邱镡回话,便起身走出屋外,看见站在门口的徐世昌,两人均微微一笑,相伴而出,待走出山门,袁世凯回头看了一眼内里而后对着徐世昌说道:“北洋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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