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
彼得?张进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眼看见了太阳。赤色的太阳,比地球上的那个要暗淡。
彼得发觉自己正跪在地上,依然穿着那种奇怪的衣服。当他站起身,一股不可抗拒的晕眩随即袭来,他用尽全部毅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几秒钟后,他的腕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出现在他的手腕上,两把武器也随之分别出现在他的腰间和背后。他尝试着呼吸,这里的空气比欧罗马星要浑浊,呼吸频率却不知为何慢得出奇,仿佛有人把时间调慢了。彼得抬起腿,发现走路的感觉也不一样:这个世界的重力作用要比欧罗马星明显得多,却显得不均匀,于是他每走一步都需要重新适应。
他的两个伙伴出现在他身旁,都在精神恍惚地摇着头。
彼得看了看腕表,习惯性地打开地图,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图形,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入口。
阿格利安和欧阳鹏也相继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与此同时,一条大路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好像它一直在那里,只是他们未曾发现。
三人面面相觑,欧阳鹏率先向前走去,阿格利安紧随其后。彼得回头看了看,发现他们就站在这条路的中央,前后两端都望不到尽头,好像是一路走过来似的。
“真是邪门。”彼得低声抱怨道,跟了上去。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好久,连绵的草原景色着实乏善可陈。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直到日薄西山,欧阳鹏提出要找个地方过夜。
“是啊,我可说不准天黑之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阿格利安赞成道。
他的话音刚落,乡村的轮廓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如同这条路出现时一样毫无预兆。房子里冒着袅袅的炊烟,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就和中国乡下一个样儿。”欧阳鹏撇了撇嘴,说道。
“你有重任在肩。”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把三人吓了一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伛偻着身体站在他们面前,这句话是冲着彼得说的。他站在村子通往大路的路口,仿佛在等着他们的到来。老者衣衫褴褛,眼睛从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但从他的眼中,彼得能看到一种充满活力的光在跳动。
“你是谁?”
“这个世界上许多了解未来却无法改变的人之一,先生。但你们不同,虽然一无所知,但却有能力改变我们这些先知的命运。”
看来,这位老人只是一个程序,是Time公司安排在这里接应他们的。
“接下来的旅程,请跟我走。”
“我叫彼得?张。”彼得道。
“叫我潘恩吧。我的家就在前面。”说着,老人转过身,用异乎寻常的矫健步伐领着三人向村子里走去。
“这是一个可怕的世界,”潘恩说,“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命运所支配,从我们出生开始,更高级的力量就确定了我们的死亡。各种各样的怪物四处横行,它们比猛兽更令人生畏,不同于你的常识的是,人类在这里变成了弱者,而生存是一件艰难的事。”
欧阳鹏哼了一声,似乎认为这纯粹是危言耸听。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一行人一步一步往村口走去。
“到了。”潘恩在一座农舍前停下脚步。农舍造型古朴,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与彼得印象中欧罗马星的农家别无二致。潘恩在这里养了一些类似鸭子的家禽,它们长有两对翅膀,却已经严重退化,只能聒噪地嘎嘎叫着,等着主人喂它们食物。院子里面还有一间马厩,昏暗的光线下,彼得能看见数匹身形健硕的影子在里面闪动。
“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彼得问,走进了庭院的大门。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接应Time公司的来访者,多一个人是没有意义的。”
房子的门没有锁,欧阳鹏不等主人同意就打开门,弓着背走了进去,彼得询问地看了潘恩一眼,老人点了点头。
“请进。”
彼得和阿格利安走了进去,他们发现潘恩的房子并不大,右手边有一个壁炉,里面火苗噼噼啪啪地响着,壁炉旁边是一张小床,紧靠在墙上。最左边有一扇门,大概通往厨房或其他房间。
潘恩跟着进来,径直走入左边的门,门好像很旧了,被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里面有一张圆桌,旁边放着几把扶手椅,还有一个储物罐和几个茶杯。而真正吸引彼得目光的,是满满地占据一面墙壁的壁画,这壁画由深棕色的线条绘成,上面充斥着旋涡和怪圈,笔法怪异而充满力量。彼得盯着它看了半天,到底看不出这画的是什么。
潘恩往三个杯子里倒了些看上去像是咖啡的黑色液体,他至少已年过六旬,可动作却显得异常有活力。
“请坐,先生们。”
“不必称我们为‘先生’。”彼得不自然地说。
“礼貌而已。”
“只是,被前辈称为‘先生’,我不是很习惯。”
潘恩笑了,“你们认为我年纪很大?”
彼得疑惑地望向两个伙伴,欧阳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阿格利安耸了耸肩。
“这里的时间与现实是不同步的,我的朋友,你刚才所经历的五个小时,其实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这是由于科学常数不同所衍生出来的作用。换句话说,我活了几千年,其实并不比你的年龄更大。”
“几千年!”欧阳鹏惊叹道。
“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因寿命的限制而死,他们都是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输掉或因无法承受岁月的流逝而自杀,排除这两种情况,我们是永生的。还没有一种方法能够杀死本不存在的人。”
彼得尝了尝杯子里的液体,是一种黑咖啡,味道香醇。这种饮料似乎有一种催化的作用,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这是一种神奇的饮料,能缓解疲劳。”潘恩说,“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路。”
欧阳鹏拿起杯子掂量着,然后一饮而尽。“我们住哪儿?”
“你们今晚就住这里吧,”潘恩颤声说,“晚上不要出去,这里的夜晚很可怕。”
欧阳哈哈大笑,“可怕?我来告诉你什么叫作可怕,老头儿。我是从监狱里出来的,那里的人们用手中仅有的东西自相残杀,最后只有一个能够生还。”
“死亡并非最糟糕的事情。”
“我们刚刚到这儿,还不了解这里。”阿格利安开口,“就按潘恩说的做吧,我们不出去就是了。”
欧阳鹏满不在乎地摆着手,大步走开了。彼得转向潘恩:“目标在哪儿?”
潘恩咧嘴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这神态竟有几分像“夜舞”的干尸。老人伸出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那幅棕白相间的怪异壁画。“我们现在在这里。”他走到那面墙壁之前,点着上面一块颜色最深的斑点。
“什么——”彼得愣了一下,“难道说——这是一幅地图?”
潘恩不语。“好奇怪的地图。”彼得难以置信地说道,愈加仔细地研究着那面墙壁。确实,上面标注着象形化的丛林、山脉和湖泊,然而一切看上去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就像是围着地图左下角的某个看不见的中心在转圈。应该是这个巨大圆圈中心的地方却是一片模糊,绘图者在这里似乎采用了荷兰印象派画家的风格,用几笔粗糙的线条来代替复杂的地貌,上面用汉语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小字:无尽之地。
彼得愣愣地望向老人,却见潘恩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阿格利安沉闷地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怎么会这样?”他问。
“地表扭曲,山峦塌陷,就拿这个村子来说吧,这里距离那边的山脉从未如此之近。来自西方的难民们疯狂地想要逃离那里,村子里有一个疯子,据说之前在那边是个德高望重的智者,可一个月以来,他只是坐在那里,不停地念叨着那些死人、怪物和盘踞在西方的东西。”
“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彼得问,尽管他心知肚明可能得不到回答。
“那就是你们的目标啊。”潘恩突然转过头,把彼得吓了一跳。“倚天轮要你们除掉的目标,即是我们口中的神明。”
“我注意到外面有马。”彼得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他从来没骑过马,此刻不免有些困窘。
“我们不骑马。”潘恩说,“马属于平原,而我们此行则尽是偏僻的山路。为了避开他的眼睛,我们必须徒步。”
“徒步?”这真荒唐,“徒步穿越整个世界?”
“等着瞧吧,”潘恩微笑,“我这把老骨头都能做到,你们怎么不行?张先生,我们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而穿越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