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考砸了。
晚上九点多钟，告别了最后一个顺路的同学，独自走在灯影暗淡的巷道上，听着耳边飒飒的风声，杨波慢慢收起了笑容，脑海里自然地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又仔细想想，考虑到平时下的功夫，考不出好成绩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考砸了顶多算件事情，还谈不上是个问题。
倒是叽里咕噜乱叫了半天的肚子提醒着他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走出这条巷子，杨波往右一拐，朝着回家的反方向走去，抬眼看去，不远处，一家便利店正亮着明晃晃的灯，等着他。
店员是个平日里笑容甜美的姑娘，她看见进来的是杨波，脸色却是一板，大声道：“不好意思，今天的便当和面食都卖光了。”
杨波却脸上堆笑道：“少来，一份卤肉饭，加热。”说着，他径直走进就餐区，找了角落里一张小方桌，把书包搁了上去。
店里并没有别人，许是光线很强，杨波丝毫不觉冷清，放下书包后，他扩了扩肩膀，拿眼一看，发现便当区确实空空荡荡的，看来是真的卖完了。不过他却不以为意，又走到了零食区，视线对着食品架一排排的扫着。
“你们家零食怎么从来不打折啊？”看了两圈，杨波回身嘟囔道。
“有东西打折就不错了！”姑娘语气隐隐透着一股子情绪。
“不过照我估计，万一零食打折，就都先被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杨波嘻笑着打趣，缓步走到了收银台前。
姑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手上却拿着一份藏在收银台后面的便当，不过上面印着的却不是卤肉饭，而是花心番茄回锅肉双拼饭。
“怎么，留的不是卤肉饭啊？”杨波有点失落。
“有的吃就不错了！”姑娘撇撇嘴，顺手撕开一张半价标签贴，熟练地贴在了饭盒上，转身把它塞进了微波炉里。然后她把手一伸，“付账！”
杨波不再言语，从兜里摸出几张对折整齐的纸钞，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恰巧这时肚子又咕噜了一声，杨波有点尴尬，他讪讪地接过找回的几个钢镚儿，转身回到了书包旁边坐下了。
“喏，给你。”姑娘跟着绕了出来，递过一小块三角状的慕斯蛋糕，“反正卖不出去了，搁明天也要坏，送你了。”
说着，也不等杨波回答，她就把蛋糕放在了桌子上，回了门边的收银台后，那里，正好又进来一位顾客。
很快，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被一片瓦楞纸半包着的便当也端上了桌，风卷残云过后，杨波熟练地找来抹布，把桌子清理干净。两人又稍微不咸不淡地交谈了两句，姑娘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口气，杨波无奈地笑笑，背起书包，又道了声谢，然后一头扎进了屋外的夜色中。
外面的风比之前大得多，疾风卷起一些五颜六色的塑料包装袋和废纸，沿着这片老旧小区并不宽敞的水泥路来来回回地跑，这使得杨波不得不贴着居民楼往回走。又是一阵尘土卷起，他下意识捂住口鼻，抬头看了看天色，上面不知何时积满了雷云，压得低低的，好像随时会掉下雨来。
他加快了脚步。
只是路过一处垃圾箱时，他余光瞥见了一丝微弱的动静，定睛看去，晦暗的路灯下，一只脏兮兮的小狗正靠着路牙瑟瑟发抖。
没有项圈。
流浪狗。
杨波很快下了这样的判断，他心中也跟着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感慨，不过这份感慨随着头顶的一声炸雷瞬间就消散了，他反手兜了兜书包，拔腿向家跑去。
一直等他冲到三楼，掏出钥匙捅开大门，逃进了漆黑的家里，那丝感慨才又重新爬回了心头。
“哎……”
他叹了口气，伸起右手摸索着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灯光亮起，家里和早上离开时没任何区别。他换了鞋子，扔下书包，走进厨房接了一壶水，插在拖出来的一块插线板上烧了起来。
呲呲……电水壶单调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空气里，杨波回走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他打开书包随手翻了翻，除了英语，其他的作业都还没做。当然，英语也是一道题没动，不过他下意识把这些能留到了明天早上交作业前的那最后两分钟完成的“天书”当做已经完成了。
其他的科目又何尝不是天书呢？杨波这么一想，不禁有点气馁起来。他身子往后一靠，随手摸了摸自己被吹得脏兮兮的头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
无论四季，杨波一直都有洗冷水澡的习惯，现在正是春天，虽然有点料峭，但他却早已习惯，并不在意。
不过今天，当冰冷的水流从花洒里喷出，落在自己身上时，杨波却肩膀一耸，倏地觉得有些冷。
又淋了不到半分钟，他飞快地关掉了淋浴，拽过一条毛巾，对着身上沾水的地方胡乱擦了几下，然后穿上衣服，绑好鞋带，打开门冲下了楼。
雨还没落，不过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的骇人气势还是让人心惊不已，他一路飞奔，跑到了一处垃圾箱旁。
小狗还在。
杨波舒了一口气，伸手把它抱了起来。
小狗浑身冰冷，颤抖地身子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杨波说：“马上下大雨了，要不到我家过夜吧？”
小狗不说话。
杨波说：“默认了？那咱走吧。”
他又跑了起来。
等他把小狗抱到门口时，还是犹豫了片刻，不过很快，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把小狗抱进了屋。
“管他呢，爱说说。”他自言自语道。
可他并没养过任何动物，眼看着小狗脏兮兮的瑟缩模样，他琢磨了半天，勉强得出一个结论——先喂点吃的。
不过翻遍了家里，杨波也没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不得已，他再次冲了出去。
便利店里，姑娘正躲在收银台后面吃着高热量的糕点，杨波看着她苗条的身形，摇摇头，抢先道：“凌姐，有没有适合小狗吃的东西？”
“干嘛？不卖狗粮。”
“有没有别的，适合这么大的小狗吃的？”杨波拿手比划了一下。
“这么小的我也不清楚，我家以前养狗就瞎喂的，我吃什么它吃什么。”
“哦！”杨波若有所思，然后他围着货架看了一圈，拿起一份东西，递给了姑娘，“那来一份儿童餐吧。”
“加热？”
“加！”杨波点点头。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自己误会了。
家里那只小狗并不吃儿童套餐。
就算是热的也不吃。
就在他出门买东西的这段时间里，小狗摇摇晃晃地爬到了地上用来烧水的那块插线板上，对着一个三脚插孔坐了上去。
紧接着，它的双眼开始放光——纯粹的字面意义上的双眼放光。
很快，它的眼睛越来越亮，身子也渐渐停止了颤抖，甚至连身上的毛发都慢慢变得光滑了一些。
而就在杨波提着儿童套餐开门前的刹那，小狗机警地逃回了沙发旁边，蜷缩起来。
作为一只心机狗，它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但是出乎它的意料，杨波进门后，很快就问了一句话。
这让它目光一闪。
这句一点儿也不日常的话正好九个字——
“你对插线板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