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苏小婵已在肥料办干了一月有余,天气渐暖起来,明媚的日光也是一日盛于一日,桑田的芽在春风的微拂下露出细嫩的尖尖角,这整月来,苏小婵和阿清除草去虫的工作做得甚是细致,苏小蝉不在家的时候,阿清还时不时常来屋里帮着苏氏娘干些家事,两人先前的芥蒂已消泯得干干净净。
苏小婵在孟家村总算是稳住了脚根,虽然不大光彩,但好歹也算得了个生计。
这些日子,苏小婵和肥料办的工友们以及唯一的姐妹阿清正处于安静自然的满足状态中,每日两点一线,早饭和晚饭都由苏氏娘准备好了摆到她跟前,夜里若是不去地里就会坐在灯下做些缝缝补补的小活,偶尔和来家的婶子大娘说说话什么的,倒也舒心自在。
知雨老夫人没有着人来看过她,她也不记得去看看人家老夫人,想着若是从今以后都扯不上瓜葛也是好事,反正她干她的活,他们家族那些事儿最好与她划清界限。
而孟二公子也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自那次被苏小婵赶出门以后再没来纠缠过她,自然,苏小婵是不会想起他来的,连一刻都没有。
这日中午,小婵正和工友们吃饭闲扯蛋,饭堂里那笑声就像嘴里喷出来的饭,飞了满天,大伙都在讨论这两天村子里正火热的那点破事儿。
村里有个叫葛蛋的,一年前出了村直到前两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边带了个女人,长得挺福相,村里好些小伙都艳羡得不得了,葛蛋便说这是他在城里寻来的媳妇儿,刚成了亲还没来得及洞房,打算这天夜里就把事儿给行了,可不知怎的到了夜里这媳妇还没脱衣上床呢,突然闯进来一群人,自称是这女人的表亲,要抓葛蛋去见官,原来这女人是葛蛋拐回来当便宜媳妇的。
自从那媳妇走了以后,葛蛋就整日地哭,最后大家才闹清那群表亲伙同这女人都是骗子,先骗光了葛蛋的聘礼,再又来村子索要封口费,葛蛋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天天晚上想女人,结果不知是梦游还是咋的,竟光了下身在村子里乱跑,幸好是夜间,要放了白日怕是早被人一棍子打死了。
肥料办的哥们每回说起这事儿,就笑得要岔气,连个平日里稳当当的苏小婵也忍不住把头笑进了饭盆里,这日这伙子人无聊又拿葛蛋说事儿。
“葛蛋革蛋,还真TM是个被革了的蛋。”
“啥葛蛋的,该叫闲蛋,闲了无处放,只好喝西北风。”
“哈哈……”
“喂喂喂,哥哥们,咋说葛蛋也是受害人,你们有点良知好不好?”苏小婵边笑边说。
“你有良知,有种别笑。”
苏小婵一个窝巴巴扔过去,“你TMD才没种,管好自个儿的蛋。”
有人搭上苏小婵的肩,十分流氓地说:“要不你来给俺瞧瞧?”
“滚!”苏小婵啐了他一脸,丢了饭盆走了去。
转身的时候,看见阿清不知何时站在饭堂门口,有时中午阿清没事的时候也会来找小婵待一会儿,可这几天,苏小婵发现阿清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会儿竟哀戚戚地站在门口。
“阿清,怎么不进来,吃饭了不?”苏小婵走过去问。
走近了才看清,阿清的眼角有点湿,她抹一把,然后若无其事笑道:“我吃了,咱们出去走走行不?”
阿清这两天老是想出去走走,但再怎么走也只能是在村里头走,那些路阿清都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苏小婵觉得阿清定是有什么心事不好跟人说的。
两人走在刚停了雨依然泥泞的小路上,中午歇时,田里司里都没人干活,所以就显得比较安静,苏小婵刚想问她的心底事,两人突闻前方一处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隆声,苏小婵心里一惊,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那边是新造的族学堂,”阿清指着轰隆声传来的方向,突然说,“难道……”话没说完,两人便拔腿朝学堂跑去。
学堂几乎已经建成,就差了一个顶盖,然而此刻,那由片片瓦砾堆砌起来的学堂只剩下一堆废墟,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学堂倒下来的时候大部分村工都在工地上干活,这一倒,竟乎轧死了一半以上的村工,其他的一半不死也是重伤。
苏小婵和阿清赶到那儿的时候,看见负责这项工程的正副总监工都在场,正监工是孟书翊,副监工是孟礼昊。
孟书翊长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据说和老爹孟也仕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很深,看着颇具城府,而孟礼昊是老太君孟者吉三子嫡孙,其父孟乎显,也算是族里颇有威信的长辈,往日里和族长表弟很是亲厚,两家一直有意结亲,把孟乎显的嫡女孟礼毓配给孟尔启做正室,这样一来,两家就更为亲近。
孟礼昊今年也有二十八了,正室偏室加姬妾都有了四五个,想来是个好女色的,但偏又带了副眼镜,一脸的书生儒雅相,而那五官长得确实也是端端正正很有风度,和身旁的孟书翊站在一块儿,一眼便有了高低之分。
苏小婵本来是不认识孟礼昊的,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总有种隐隐感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好生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就连孟礼昊看到了苏小婵,也是神情微微一怔,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神总是离不开她的身上。
工地上那些被轧死的村工被抬了出来放列整齐,突然间阿清一声尖叫:“爹!”脚步踉跄地奔到其中的一个死者中年人,阿清抱着他失声痛哭。
这次的学堂塌方事件不仅轧死了阿清的爹,还有同为筑工的阿羽和其他几个姐妹的爹,阿娟的爹也参了工,幸运的是,阿娟爹是只被砸断了骨头,未伤及性命。
阿清真的是心有不甘,为什么她们这些姐妹的爹都没有逃脱,偏偏恶极了阿娟她爹就能大难不死?真的是又伤心又气愤。
本来以为参工能为家里多挣份钱,没想到竟然连命都搭上去了,她好恨,恨这些姓孟的族人,害了她,又来害她的家人,这口气,她说什么也要讨回来。
放下爹,阿清扑到孟书翊身上,“你们这些黑良心的,为什么要害死我爹?你们把爹还给我,还给我!”
“阿清,你冷静一下,这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孟书翊很为难,他时时刻刻不在为这个工程费心,生怕哪个环节出了错,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有防住,发生这样严重的塌方事故,其中缘故除了说是意外,他真找不出其他的原因。
“什么没有想到?所有的这些都是你安排的,你有什么想不到的?你,你一定是故意的!”阿清停止了哭泣,睁大了眼看着孟书翊,就像看着大仇人似的。
“阿清!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故意的?”
阿清冷冷地扬起唇角,“因为你恨得不到我,所以你要报复我!”
“啪”的一个耳光毫不犹豫地甩到了阿清的脸上,“你醒一醒,阿清!”
听阿清这么一嗓子叫唤出来,一旁的孟礼昊和苏小婵都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