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川一路陪我回到殿房，我们在院里的亭子坐着。
“你刚才真是太勇猛了，那么壮的男人你都给打趴下了！”鹿川先开口，用玩笑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啊？”我看着石桌上的热茶说，“以前只会伤害爱自己的家人，现在还连累自己身边的人。”
“馥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鹿川误会我以为他在揶揄自己，连忙解释，“你一点都不糟糕！筱约被抓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看到有几只鸭子在水中嬉戏，“春天是不是已经来了？连鸭子都可以下水了。”我发现就连岸边那说不出名字的树也冒出了点点新芽。
“春天是快要来了，”鹿川来到我身边，“不过那在水里的可不是什么鸭子，而是高贵的天鹅，”他转头对我说，“以前人们那鸭子和天鹅比较，说它们之间谁更适合生活在灵坻上，结果当时的王选择了看起来更优雅的天鹅，所以鸭子被大量捕杀。现在想要看到鸭子，应该只能到边远的山林里了。”
“渺小的人类总是自大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影响别的物种。”我呆呆望着那群天鹅，想起以前看过的芭蕾舞《天鹅湖》，觉得眼前这些白天鹅只是优雅的静物。
“我们那里的人类是很渺小，不过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先进武器，而在这里的人类则天生就拥有灵力，早就在万物面前忘记了谦卑。”
“你说的对，不过比起这里的天鹅，不知怎的，我更想做野外的鸭子。”
听到白馥沫的话，鹿川转头看她，女孩的侧脸的曲线仿佛勾勒出了他心里爱情的模样。“我愿意为你献上世界上最美丽的湖畔。”
鹿川的话像一颗陨落的星，轻轻投入我的心湖。
“小沫。”是大王子的声音，我转身看去，鹿川也看到了大王子。
我向大王子行礼，问：“大王子找我有事吗？”
“我是来给你看这个的。”说完，大王子伸出手，两个红蝶就飞了出来，它们不像我的银蝶飞得那般轻盈。
“这是什么？”
“这两只蝶是双生蝶，”开口的是鹿川，“它们灵力很低，可是翅膀却是叠在一起的两颗心。在灵坻，要成亲的人家都会放出双生蝶去邀请宾客，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喜帖。”
“那这是谁家的双生蝶？”我问大王子。
“是鹿府放出来的，我刚刚才收到。”
“鹿府？”我吃惊又紧张地看向鹿川，“难道……你这么快就……要娶其他人了！”
“这是鹿大少爷的双生蝶。”大王子说，“成亲仪式三天后举行。”
“三天后？”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你哥要娶的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着急成亲？”鹿景刚带走筱约，双生蝶马上就来了，我心里莫名有股不安。
“你先别着急，”鹿川抓着我说，“我哥要娶的人是筱约，不过我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筱约。”
“保护筱约？”
“我哥今天一大早就到评议宫救筱约，可是那评议大人因为筱约身份低而不肯放人。我哥在争执中说他将要迎娶筱约，而筱约将会成为鹿府大夫人，也是未来的灵爵大夫人，这才逼得评议宫放人。”
“所以说，筱约并不知道自己要嫁人，连鹿景说要娶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对不对？”
“话并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不行！我不能让筱约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嫁人！”我挣开鹿川的手，“要娶筱约的人必须是爱她的！我现在就要去见筱约！”
“馥沫，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见筱约，可是我觉得我哥对筱约也是有感情的，他并不是一个那么草率就说出那种话的人！”
“我知道，我也相信鹿景的为人，只是……只是我真的希望筱约能嫁给自己爱的人。”
“馥沫……”
“可以了，”大王子出声打断了鹿川的话，然后看着我说：“小沫你还是和我一起去鹿府吧，这两只双生蝶邀请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不用了，我可以直接带馥沫去见筱约。”鹿川对大王子说。
“可是小沫现在是准大王妃，如果和你一起去，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非议。”
看着他们两个人，我突然觉得有点被夹在中间的郁闷，可是我现在一心只想去见筱约。“鹿川，我还是和大王子一起去吧。”鹿川转头看我，似乎有些不解。“你放心，大王子可以带我去见筱约的。”
“既然这样，你就和他走吧！”
我和大王子坐上马车。“我还以为你会和鹿川一起回去。”大王子说。
“因为我是白府大小姐，就像大王子说的，我也将成为大王妃。”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啊！”马车一路颠簸，刚才一个急转弯，差点让我从位置上摔下来，幸好大王子及时扶住了我。
“小沫，没事吧？”
“没事。”待重新坐好，我掀开帘子看，是那天那片林子，“这片林子的路怎么那么崎岖不平啊？”这确实令人奇怪，且不说皇轩殿的马车可以用灵力驾驭，平稳快速，而且这条就在皇轩殿附近，也不至于马车晃成这样。
“灵坻的王及其后代凡是进出皇轩殿都要走这条路，而且这条路也常年不可修筑，这是历来我们都要遵守的规定。”
“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而且就算要走这里也可以用灵力，无需一路颠簸。”说话间，马车又是一阵摇晃。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现在的灵力很低？”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感受了下周围，虽然灵力的气息很厚重，但那股灵力明显不是大王子的，而大王子身上的灵力却很微弱。“为什么会这样？你的灵力……”这里的人失去灵力绝不会像大王子现在这般淡定。
“我的灵力在刚进入这片山林的时候就减弱了，这也是古老的规定之一。”
这下让我更加好奇是谁能给皇轩殿定下这样的规定。在皇轩殿的这些日子里，我从殿里的藏书阁中看到的书上都强调了皇轩殿的绝对权力，王手中的权更是无人能撼动，分权在凭灵力论高低的灵坻是没有的，那么还有谁能这般牵制皇轩殿？
看到我疑惑的神情，大王子微笑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说：“这些规定都是很古老了的。我们现在走进来的这片林子没有名字，也没有人敢给它起一个具体的名字，因为在这里住着的是御天白虎。”
“御天白虎？”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
“没错，在灵坻很多传说和书里都有对御天白虎的描述，不过那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样子，因为人们已经上千万年没有见过御天白虎了，从来也没有人敢断定御天白虎的灵力有多高。”
“那御天白虎与这片林子有什么关系？它又和那些皇轩殿的规定有什么关系？”
“很久很久以前，灵坻的第一代王，也就是我的祖先统一了灵坻，当时唯一使整个灵坻人心不安的就是御天白虎。皇轩殿里流传下来的史书上记载说，几千万年前的御天白虎只是一只小虎崽的样子，可是它的灵力却令所有人恐惧，它肆意自己看到的一切，甚至毫不费力地就杀掉了当时灵坻三分之一的人，其中包括许多灵力和玄灵都很高级的人。兴许就是因为这样，那些书上画的御天白虎身上都是血的颜色，完全遮盖在它原本雪白的毛上。”大王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晃荡开来。
“后来第一代的王用尽自己的谋略和灵力大伤了御天白虎，可是那时候的灵坻已经没有人可以彻底杀掉它。于是王就用自己和后代的灵力铸成一道符刺入御天白虎的心脏，将它困在这片林子里。可是御天白虎会慢慢长大，它的灵力也会与日俱增，而那道灵符的咒语也会慢慢消失，于是王就与它定下了永久的契约：御天白虎永久被封印在里皇轩殿最近的林子里，除非它被收服为玄灵才可以随它的主人离开这片林子。而御天白虎则要求皇轩殿的王及其后代进出必须经过这片林子，而且一旦进入林子，灵力就会被削弱。”
“原来是这样，”我嘴里嘀咕着，“那过了那么久都没有收服过御天白虎吗？”我问大王子。
“别说收服了，人们连御天白虎都没见过。”大王子看了看车上的窗子，“有时候我会怀疑御天白虎是不是自己打破了封印，已经离开了的这片林子，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那……”马车突然一个大转弯，差点把我从位置上甩下来，幸好大王子用力拉住了我。
“小沫，你没事吧？”大王子问。
一阵摇晃过后，马车慢慢平稳起来。“我没事，大王子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我刚才被大王子拉住的时候似乎听到了虎啸，那声音好像曾经听到过。
“什么声音？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或许是我听错了，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已经离开林子了，很快就会到鹿府了。”
“是吗？”我确实感受到大王子身上的灵力又增强到以前的样子了，可是却没有刚才在林子里感受到的那股灵力那般深厚。
出了林子后，我们再走了一段，天边就出现了一大片粉红，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点点星光在夜的幕布上冒出。
大王子先下了车，然后伸手给我，我自然地把手腕放在他手上，然后他扶着我下车。下了车我才发现鹿川站在门口看着我。
“大王子，白小姐。”向我们行礼的是一个笑起来很憨厚的男人，身材有点胖。“我是鹿府的管家，姓刘，大少爷不在，让我们尽心招待你们。”
“筱约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她。”
“白小姐莫急，我这就带您去见筱约小姐，请随我来。”
我和大王子都跟在刘管家身后往鹿府走去，经过鹿川身边时，他很自然地就跟在我身后和我们一起走，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白小姐，这就是筱约小姐休息的房间，”刘管家停在一扇门前，微微弯腰对我说：“因为筱约小姐身体还未痊愈，大少爷特意嘱咐我们尽量不要打扰筱约小姐休息。”
“我明白了，我只是想看看筱约到底怎么样了，不会在里面逗留太久的。”
房门打开，里面光线不亮，屋外的寒气一丝都没有漏进去。我跑进去，看到筱约安静地躺在床上。我来到她身边，看到她脸上的伤痕都没有了，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筱约……”我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不用担心，筱约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可能明天就能醒来。”鹿川这时才开口说话。
我看了看筱约，然后走到鹿川面前，抬头问他：“你哥呢？他不是要娶筱约吗？”
“这件事我等下会和你解释清楚的。”鹿川说完就伸手拉住我的手，对我身后的大王子说：“大王子，我和馥沫有些话要说，还请您先到客房里休息。”
皇甫宣看了看白馥沫，“那本王先走了，小沫你也要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他就大步走出去。一旁的侍女也跟在大王子身后退出去。
“你哥现在在哪？”等到他们都出去后，我问鹿川。
鹿川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笑着晃了晃我的手，“以后再也不要随便把手给其他男人，知道吗？”
“神经病。”我轻轻甩开他的手，只觉得他现在这个孩子气的样子好笑。我骂他，可是他还在笑。“你笑什么？被人骂了还笑！”
“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别人骂我神经病了吗？这里的每个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完全把我当成了鹿川！”鹿川突然认真地看着我，“我就像在演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杀青的戏，现在只有看到你我才觉得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做回张皓宇。”
看鹿川伤感的神情，我也在暗自为自己在这里的未来担忧。可是正当我在想该说什么来安慰鹿川时，他突然咧嘴一笑，“我刚才是不是演的特别伤心？被骗了吧！”
我知道他话里的真假，只能配合着翻个白眼，“无聊！”我收拾了下脸上的表情，“那你哥现在到底在哪？不是说他三天后就要娶筱约吗？”
“你知道鹿氏是灵坻的大家族，也很神秘，就连我对其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鹿川看着我说：“我哥要成亲这件事在我们家族里肯定会掀起波澜，所以我哥现在就是去给家族里的人一个交代，以免日后再生事端，让筱约难受。”
“我明白了，筱约以现在的身份嫁入鹿氏定会引来非议。”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筱约，“那为什么你哥还要娶筱约？仅仅是为了救筱约出来吗？”
“其实我也觉得救筱约只是我哥的一个说辞，我相信既然我哥要娶筱约，那么他对筱约一定是有感情的。”
我走向筱约，鹿川一挥手将隔音的灵力薄膜收回。我看着闭眼安睡的筱约，回想起来到这里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我喃喃道。
“会的，我相信我哥！”鹿川走到我身后，轻声说，“馥沫，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用担心，明天筱约应该就会醒来了。”
“嗯。”我点点头。
等我转过身来，鹿川突然伸手在我身上点了几下，后来……我就昏睡过去了。
鹿川接住昏倒的白馥沫，然后用灵力抱她回到房间。鹿川将白馥沫放在床上，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好梦，顾婕。”鹿川轻轻整理着白馥沫额上的碎发，然后俯身轻轻在上面印上一吻。
鹿川看着天上高挂着的月亮，那月亮又大又圆，像个盘子，可谁又知道日后那个位置不会变成一个大洞呢。“真的有必要那么做吗？”鹿川对走到自己身旁的皇甫宣说，他依然熟悉皇甫宣身上灵力的走向，像鹿川记忆里小时候的一样。
“有。”
“王不是很久以前就在皇轩殿里设了日光坛来观测那个天洞吗？为什么你还要再设一个在鹿府？”
“殿里的那个日光坛已经被皇甫宇他们控制了，没有日光坛，我们无从得知天上那个洞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而如果我们要新设一个日光坛，设在鹿府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皇甫宇他们还无法控制鹿府，二来这里离皇轩殿近。”皇甫宣看着那轮圆月说出这番话。今晚皇甫宣和鹿川要在鹿府的中央合力设一个日光坛来观测天洞。可是日光坛的设置需要极高的灵力，为此鹿川动用了鹿府的灵符，里面有他继承的鹿氏夫妇的灵力，强大而深厚。即便有了灵力，若在设坛过程中稍有不慎，设坛人便会被自己的灵力所伤，为了不让白馥沫知道，鹿川才对她点穴，让她安睡一晚。
“没想到殿里的形势已经变成这样了。”
“殿外的形势也没有好到那里，皇甫宇他们利用明氏的力量正在筹集兵力，灵坻随时有可能会变天。”皇甫宣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小沫要与我成婚，估计现在他们早就造反了，而这一切我刚刚才从父皇那里得知！”
天上的月亮越发明亮，仿佛像太阳一样，把地上仅剩的残雪也给融化了。“先别急着自责，现在时候到了，我们开始吧。”
鹿川闭眼，借助月光的力量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灵符中，皇甫宣也缓缓释放自己的灵力，让其融入灵符。灵符将灵力铸成一把利剑，只插入鹿府中央的地心中，在月光照耀下，透着寒气，因为鹿氏夫妇的灵力属阴。
鹿川和皇甫宣缓缓收回自己的灵力，灵符变成一张白纸，轻盈地飘下。皇甫宣伸手去接，结果鹿川先一步将纸抓在手里，皇甫宣出手去夺。鹿川将纸抛到空中，趁皇甫宣伸手拿到纸的那一刻，出手将他打退到墙上。未等皇甫宣反应过来，鹿川又变成一把剑直指他的脖子。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都透着寒气。
“你想干什么？”皇甫宣冷冷地问。
鹿川收回剑，看着皇甫宣说：“我只是想让你记住，馥沫嫁你是逼不得已，总有一天我会结束这一切，让她离开你！”
皇甫宣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我知道小沫喜欢的人是谁，我不会做徒劳无功的事。”说完，皇甫宣忽然觉得自己手中的纸千斤重。
“那样最好，要知道我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凡是都要学会让你的鹿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