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妙音动作很快,第二天天不亮就下山。
身上背的是绿毛一大早就准备好的日常用品和银两,想到临走前他喋喋不休的样子,不由失笑,才离开几个时辰就有些想念了呢!
昨晚他啰啰嗦嗦的交代了一个多时辰,若不是她嫌烦,直接将他踹了出去,这家伙铁定要说到半夜。天不亮,他又驮着一大包东西过来,又开始啰嗦了。
本想骂他两句,可看见他眼睛下面浮着的青紫,出奇的忍了下来。
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让石妙音心疼之余心情大好,算他有良心,也不枉疼他一场,亲昵的摸着他的脸,吃吃的笑了起来。
柔软丝滑的小手在脸上游走,弄得绿毛心猿意马,开始胡言乱语,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得打住。
他停下来,石妙音也收回手,摆明耍他。
得知刚才根本是在变相的让他住嘴,绿毛气得呕血,却又忍不住担忧,她越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笑,他越是担心,也不知昨晚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几分,瞧她无所畏惧的样子,估计是白说了,心底对她未来的生活越发没底。
怎么说也是自己照顾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就算要欺负也该是他欺负,若是被哪个阿猫阿狗也骗了,他的脸往哪里搁!不行,还是得想办法,自己的东西放在身边最保险!
恋恋不舍的送她下山,正要再送她去附近的市集时,石妙音脚下的步子一顿,略显狭长的如水美目微微眯起,冷冷的注视着他,再送就直接送到京城了!
被她冷冷的看着,绿毛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不得不妥协,“那大小姐,一路保重!”
听他告别,石妙音的表情才好转,视线在他脸上一顿,神色如常的点头。
转身的刹那,略显狭长的如水美目泛起一抹苦笑,刚刚,她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相处多年,他的想法她岂会不明白!
心底轻叹,只怕他的心思要白费了,白毛只会听她的话,无论他怎么收买,都改变不了她是它唯一主人的事实。
他不知道,就在昨晚,她已经交代白毛不准找她,所以他的如意算盘注定打空。
手不自觉的摸向脖颈,指尖温润的触感让她情绪复杂,此番下山,七年前的惨案会慢慢浮出水面,而脖颈上的这个东西将会是一切的导火索。
深深的吸口气,掩去了所有的心思,待吐气时,略显狭长的如水美目已经变得幽深复杂,如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魅惑危险。
赶到京城已经是半月之后。
伸手弹去身上的尘埃,心下轻笑,绿毛未免太小瞧她了,就算她没有处身江湖,家里有个无所不知的父亲,她能吃什么亏!
爹爹说,江湖确实险恶,危险无处不在,却伤害不到一种人——他们不被别人注意,不贪图他人便宜,遇到天灾人祸时又有能力自保!
这七年来,她已经足够自保!
天朝帝都
多年不见,帝都一如儿时的繁华,酒旗飘扬,商贾遍地,“石”字的消失似乎对天朝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不会有影响吗?素手勾起一缕黑发细细的把玩,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她回来了,一切都会回来了。
当晚,趁着夜色,石妙音潜入阔别已久的石府。
明月皎皎,穿过高大的建筑,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倒影,清风徐过,光影浮动,透出几分鬼魅。
穿过熟悉的回廊,儿时的记忆渐渐清晰,父母的音容笑貌,家丁小厮的奉承取乐,一件一件的回归脑海,昔日繁华喧闹的场景与如今的萧条空荡形成鲜明的对比。
虽然已被清理过,但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打斗后的痕迹,柱子上一寸来深的凹痕,撞坏的护栏,劈坏的房门,无一不在提醒着当年的惨烈屠杀。
缓缓的闭上眼,第一次放任自己回忆那夜的情景,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清楚的记得每个细节,凶狠残忍,后颈处有颗硕大的黑痣的黑衣人,死状惨烈的家丁仆妇,凄厉恐怖的惨叫,以及空气中的浓烈的血腥……
不知不觉已绕过怪石崚峋的假山,在一片桃园前脚下的步子不由顿住,没有家丁的管理,花园里杂草丛生,穿过及膝的野草,终于找到一块布满黑斑的木板,蹲下身,手指细细的摸着上面的一笔一划,上面工整刻着的赫然是“绿毛之墓”四个大字。
木板下的土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别处更为茂密的荒草,恐怕小乌龟的尸体已经成了肥料。
当初,她虽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实在是孤单,五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但在府中,所有人都怕她,对她唯唯诺诺,更别说陪她玩了,她唯一的玩伴就是白毛。
那个时候,她看到了这只小乌龟,是真心喜欢,所以看到它被踩死了,也是真的伤心欲绝。
后来,绿毛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不同凡响的性子搅得她焦头烂额,彻底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想到和绿毛相处的点点滴滴,红唇不由勾起,他确实有令人抓狂的资本!
穿过桃林,就是她的房间,时隔多年,她对里面的布局已经全然陌生,几次都被桌椅柜台撞到了身体。
点燃了火折子,不意外的看到地上一片狼藉,零落着杂七杂八的物件,上好的云锦织就的被褥布满灰尘,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这里显然被人洗劫过,案架上的夜明珠不知所踪,各种金银雕刻也不见了。
挪开一张毫不起眼的桌子,在下方地板上找到了一个极隐蔽的小孔,这样怪异隐蔽的小孔,谁会知道就是石府密室的入口?
从勃颈处取出一块玉佩,使劲的往地上摔去,发出清脆的“匡唐”声,顷刻间碎成两片,露出里间程亮的钥匙!
她记得五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屏退了下人,口吻是少有的严肃,他说:“妙音,外人羡慕我石家富可敌国,金银珠宝无数,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你和你娘!”
说完,他与母亲对视一眼,笑得那样幸福。
当时她年纪小,却也懂了他的意思,搂着他的脖子愉悦的笑了起来。
半响,父亲收了笑容,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圆形玉佩,蹲下身将它挂在她的脖子上。
默默的注视着玉佩,神色有几分迷离,她和母亲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打断他。
许久,他淡淡的一笑,“玉佩里面藏着我石家仓库的钥匙,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这笔财产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是一定不能炫耀,惹来麻烦!”
母亲对此颇有微词,放下手中的茶杯,压低声音抱怨,“我刚才也和你说过,既然是个惹祸的根源,干脆埋了它,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父亲回望着母亲柔声解释,“这财富是我石家十代单传留下的,我可以不在乎,但不能不顾父辈的辛劳!”
母亲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是别过头闷闷的喝茶。
父亲低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很高兴!”
母亲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谁担心你,你肆意妄为,嚣张不知收敛,迟早会惹事,我哪担心得过来……”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竟慢慢的变成了低喃,“我知道这就是你,也没必要为任何人改变,人生在世,何必在乎活得长久不长久,尽兴就好……”
父亲温柔的笑着,眼底浮光碎影,似有什么在闪动。
许久之后,他不舍地收回目光,看着她,声音悠远,仿佛穿过亘古的岁月,从遥远的洪荒而来,“你可记得我对你讲过石家先祖创业发家的故事!”
她点点头,“记得!”
父亲满意的摸摸她的脑袋,声音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指着她房间里毫不起眼的一张桌子,“仓库就在那个地方……”
重重的一叹,从往事中拉回神思,母亲的猜测没错,半年后石家果然出事。
她遵循了父亲的意思,这些年张扬跋扈,却惟独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玉佩的事情,绿毛也将她护得很好,更别说找来祸事。
若不是她自己执意下山,或许会风平浪静的过一辈子。
只是人生在世,除了自己,还有责任,她不能只求平安,而罔顾父亲母亲的安全。
对着钥匙孔,用力一拧,偌大的石室轰然打开,发出沉闷的响声,砸进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矮身钻入石室,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看清洞内的情景。
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绫罗绸缎不计其数,古玩字画比比皆是,而是只有极少的品种,大多数还灰不溜秋极不起眼。
从一只上好的沉香木打造的锦盒里取出一卷书稿,小心的放入怀中,毫不留恋的退出密室。
正走到房门口,突然觉察到不对劲,猛地出手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