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是一个热烘烘的夏日,是一个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烦闷的日子,加上老天下了一阵太阳雨,把整座城市蒸腾得沸沸扬扬,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变得焦躁起来。下太阳雨的时候文善站在阳台欣赏雨和树叶相会的风景,树叶上的灰尘在雨水的冲洗中欢快的跳跃,文善想起小时候的女儿在澡盆里玩耍的场景,惬意地笑了。
丈夫建龙一个小时前腋下夹着公文包已经出门,雨下了不到五分钟停了下来。文善决定去一个地方,她的最大优势是要去哪里,都不必向丈夫汇报。因为昨天晚上接到不愿随她进城,依旧居住在小镇上的母亲的电话。
“文善,强伢子在绿景大厦工地干活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你离得近,帮你小叔小婶去看看,强伢子到底在搞什么,他是在上海还是在遥远的北京工作,这么狠心,一个月不回家就算了,也不知道给家里一个电话。”强伢子是文善的表弟。
“知道了,妈。我让建龙去,他上班的地方离绿景大厦近。”
早餐的时候,文善提出让丈夫建龙帮着去绿景找表弟文强。
“哪来的这么多事,你说我文建龙是不是你家特派专员,专为你们文家做事的。”
“好了,算我没说。”文善似乎习惯了丈夫的冷嘲热讽和冷漠,她选择息事宁人的姿态平静地说,起身进了厨房,给了建龙一个孤傲的背影。
文善只好自己去绿景大厦工地上找表弟文强,虽然下了一场雨,街上的气温并没有降低,反而比没下雨前还要闷热。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大多躲在空调房里避暑。文善转了两趟车,步行了五分钟来到文强干活的建筑工地,大厦已经建到十五层,文善走近一个正在开升降机的年约五十的男人面前询问,看到文善,工地上的很多男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看真他们交谈。
“你好,大哥,我是文强的表姐。”
因为杂音大,男人没听清楚文善的话,只知道有女人和他说话,以为自己摊上了一件爽快的事,这年头,经常有到工地上来拉客的女人,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文善,感觉眼前的女人又不像以前到工地来拉客的,她没有涂抹胭脂,描眉涂口红什么的,尤其是她的穿着也不像,大热天还穿得一条牛仔裤,长袖格子衬衣,哪有女人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素面朝天来找男人交易的。
“大哥,我是文强的表姐。”文善提高了声音。
升降机终于停歇下来,男人也听清楚了文善的话,为之前自己的一些看法发笑起来。
“文强的表姐?常听文强说有一个会写文章的表姐,说的是你?”
“大哥别信文强胡扯。”文善心里埋怨表弟真是爱吹嘘的家伙。
这时候,一个穿格子衬衣年约三十精力充沛的男人匆匆下了屋架来到他们面前,两眼像安装了透视镜在文善的身上上下打量一遍。
“嗨,那个,你们,怎么白天也来拉生意了,太嚣张了吧。赵大哥,别忘了你在高空作业,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再说这货色……”
“工长,你胡说什么呢?”赵大哥说。
文善如少女般单纯的双眼,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是正经女人还是在外抛头露面专找做苦工的男人做生意的女人。
“我胡说?一个女人,没事上工地干嘛,没看到警示牌?工作重地,闲人免入。”
“工长,真是误会,她就是文强说的会写文章的表姐文……”
“我叫文善,我是……”文善的话没说完被工长打断。
“会写文章,对不起,大姐原来是作家。”工长的脸上挂起嘲讽的笑说完转过身朝大楼大声吆喝:“干活,干活,老赵没事。”接着朝赵大哥吆喝:“老赵,去,干活去。”
“哎。”老赵答应着进了工地。
“你想写我们的故事,谁愿意看?大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你……”
“你什么,哎,你是不是打着写文章的幌子到工地拉生意来了,没涂口红没描眉毛,脸也没做仿瓷,好像不能证明你不是三陪。”
“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我说话不好听?”对方看到文善气得苍白的脸转了话题:“好,有一句话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你是文化人,建筑工人有什么好写的,现在的人都爱做梦,你应该写写穿越,总裁泡美女的********才有市场,走吧,等哪一天我们工人要讨薪的时候,你可以帮我们写写诉状什么的。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等我们工人躺在凉爽的地方做梦,不用我们流一滴汗高楼大厦能平地而起的时候,你再来。”
“好了,我不和你计较。我是来找文强的。”
“找谁?”
“文强。”
“你来找文强?你还找对人了,这家伙和你一样爱做梦,半月前已经离开玩穿越的梦去了。”
“去哪里了?”
“去国外了,对,去日本了。这家伙以为无传染病身体健康就可以出国赚大钱,没脑子的家伙。”
“去日本打工?”本来天气炎热,文善被表弟的头脑发热惊出了一身的大汗。
“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几个头脑发热的家伙呢,要不要我一一指名道姓?你再啰嗦,我可要收费了。”
“噢,谢了。”
离开工地,文善走进临近的一家超市,被超市的冷气一吹,文善头脑清醒了一半,在超市时尚冷饮柜上要了一杯鲜橙汁喝下,才给母亲打电话。
“妈,文强表弟好像出国务工了。”
“什么?你说文强出国了?哎,好啊,出国了。文善,听说国外的工资比家里的工资高很多倍呢,好,这孩子长进了有出息了,我这就去告诉你小叔。”电话一端文母的语气充满了欣喜,在贫穷落后的小镇子长大的又没有进过大学门槛的男人能进城赚钱已经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更何况是出国。
“妈,告诉小叔的时候,您千万别把国外吹嘘得天花乱坠,要是遇到黑心包工头,文强表弟有可能一分钱工资都领不到。”
“是吗?那小强还出国去干什么?我怎么跟你小叔回话?文善,怎么办?”电话另一端的文母着急起来没了主见。
“妈,我只说有可能拿不到工钱。您告诉小叔说文强去了上海,或者去了北京都可以。”
“那说去上海好,还是去北京好?”
“妈,您看着办吧。”
“好吧。妈就说小强去北京了,北京……在首都工作离皇帝老子近,听起来让人安心一点。唉……”文母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妈,您还好吧?”
“妈好着呢。只是你妹妹文良,离婚后把娘家当避风港了也不去找工作,以前老是抱着一台电脑,我说了她几句,好了,她每天三餐饭准时回家,其他时间都在麻将馆消磨,我看着着急啊。”
“妈,别着急,有时间我给文良打电话说说她。”
“哎,文善,还是你命好啊,都是建龙给我们文家争了光。真真还好吧,我都快两个月没看到我的孙女了,有时间和建龙一起回家。”
“妈,建龙他没时间,不过,有时间我带真真回家看您。”
“唉,文善,你别怪建龙,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再说真真已经十六岁了,你也没出去工作赚钱,都是建龙在供养你们母女俩,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你上哪去找,你也该知足了。”文母絮絮叨叨数落起来。
“知道了。妈,我要回家了,先挂了。”文善说着挂了电话。
“这孩子……”文母显然还想说什么,只好对着话筒把还没说完的下文说完:“孩子,你真该知足了,建龙没嫌弃你,没因为真真的残疾抛下你们母女,算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了,你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