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时晨雾已散，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透过流苏珠帘，应在杀阡陌的侧脸上。
如此，举手投足，真是应了那句，媚骨天成。
叫人挪不开眼。
花园里有女眷路过，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分明就是冲着杀阡陌来的。
灼华无语，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见过灼华公主，魔君。魔君远道而来，臣女有失远迎。”仙蕙郡主一袭素白长裙，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顺滑，很明显精心打理过。
麻烦你装路过也装的像一点好不好？
不点而朱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灼华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姑娘，真心为她的智商捉急。
杀阡陌以魔界帝王的身份来访，自然有王族接待，需要一个吃闲饭的长老家的郡主迎个什么？
“郡主请起。”杀阡陌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笑。
就这么一个表情，仙蕙的心都酥了。
双颊当即染上两片霜红。
“魔君，这是臣女的一点心意，您尝尝。”一挥手，身后的婢女送上一个食盒，仙蕙笑着打开盖子，端出琳琅的点心。
“恐怕要辜负郡主厚爱了，本座，向来不喜甜食。”低沉悦耳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不耐烦，流火绯瞳闪过一抹厌弃，原本就生疏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灼华对杀阡陌略有了解，这个男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东西也没必要留下。
这些年魔界有多少女子期盼得到杀阡陌的怜爱，可这男人愣是连爬上床的都给踹了下去。
最开始她接到探子的这些密报的时候，还曾一度以为杀阡陌有龙阳之癖。
那可真是要辜负了这张令全天下女子倾倒的容颜了。
“这点心甜而不腻，魔君试试，保准和你之前吃的不一样。”仙蕙哪有那么容易死心，还一个劲儿的往上凑。
灼华的人生准则里有这么一条，脸都凑上来了，不打就太过浪费了。
当即微微一笑：“仙蕙，魔君既然不喜欢甜食，就把这些都收拾了吧。”
就好像正二品的郡主，只是朝瑰殿前的一个扫地丫鬟。
不过灼华向来是刁蛮惯了的，尊贵的王族出身培养了卓绝的气质，一向目空一切更是不怒自威。
仙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也只能是低头称是。
灼华当然瞟到了轻纱之下紧握的拳头。
不服气？没关系。
这宫里不服本宫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她们先洗过什么大风大浪，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魔君，陛下已设好宴席，正在大殿等候魔君。”灼华转头，望着杀阡陌缓和的神色，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笑容也是一门学问，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又过于生疏。
正所谓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公主，郡主。
一个傲视天下，一个不得不低头。
“好，公主请。”
“魔君，公主，请随我来。”抱琴适时出声。
大殿。
宴席成方型排开，麒麟王上座，杀阡陌居于右侧的贵宾席上，王后和灼华坐在左侧，正好与杀阡陌相对。
王后的位置后面就是几个长老家的郡主，一个个珠玉满头，咬着耳朵低声谈论着什么。
灼华越发觉得今天自己的决定简直是明智的不得了。
她天生有一头漂亮的酒红色长发，今日搭着衣裙，松松的绾成一个倭堕髻，露出引以为傲的漂亮的脖子和下巴线条，淡淡的妆容加分不少。
虽然我不是很想来见你，但是杀阡陌你这么漂亮，我若不精心打扮一番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脸？
比不过你，但在一大群庸脂俗粉里脱颖而出还是可以的。
“久仰魔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王先干为敬。”
灼华正想着，宴会已经步入正轨。他们不是凡人不需食五谷杂粮，席上自然就不过一些精致小菜和瓜果，丝竹管弦，歌舞升平，自然以喝酒为主。
“陛下年长，自然是我等前辈，该是本座进您才是。”
原来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也可以把话说的这么漂亮，灼华不禁对杀阡陌又多了三分敬佩。
同为帝王，谁也不可能俯首称臣，不如各自让一步，能屈能伸者方能成大事嘛。
比那白子画好了太多。
忽然又想起那个面若冰霜的男人来。
对他的印象又差了三分。
长留上仙了不起啊，自恃清高你就别往本宫面前凑啊！
又要来，又要死不活，你还真是爱自虐啊。
你看人家杀阡陌，不但长得要命，情商也是很要命的好不好？
望着自家公主两眼放光，盯着杀阡陌就像盯着肥肉一样，抱琴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您不是死活不来么？
这节奏怎么越来越像要一见钟情了啊？
宫宴结束后，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正是黄昏的好时候。
杀阡陌与麒麟王于书房对奕，也不知道成了什么共识，之后麒麟王竟然下令大开宫门，从此不再避世不出。
一时间人心振奋，万民同庆。
对灼华来说，重返六界已是必然之举，她更好奇的是，杀阡陌究竟对父王说了什么，让这一天提前了这么久。
“公主。”
一个声音轻飘飘的钻进耳朵。
回头一看，杀阡陌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魔君。”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啊？”
杀阡陌玄色的袍子上有醉人的酒香，方才他该是饮了不少酒。
“把你的披肩脱下来，乖。”男人突然冒了这么一句，伸手就要解灼华的披肩丝带。
“魔君……自重！”
灼华有些慌了。
向后退了几步。
“脱下来！”杀阡陌皱起好看的眉，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悦。
却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垂下了眼，绯瞳流光湮灭。
灼华知道有一个词叫我见犹怜，大概就是为此情此景量身打造的吧？
“你……还好吗？”她放柔了语气，小心翼翼。
“你父王好不容易解了禁令，不想出去看看吗？”杀阡陌答非所问。
灼华愣了一瞬。
身子突然被人带起，再睁开眼时，竟然已经落在了人间的一片荒地上！
灼华闭上眼，调整呼吸。
火凤日行千里，果然名不虚传……
等等，杀阡陌阴晴不定的是怎么个意思？
一会儿要去拽她的披肩，一会儿又说什么从前，现在又把她带到人间！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可以胡作非为吗？
本宫也很好看啊！你咋不问我同不同意呢！
灼华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跟我来！”
还没缓过神儿来，杀阡陌又拽着灼华的手腕来到湖边。
湖水很清很蓝，无一丝波澜，就像天地间镶了一块无暇的碧玉一般。
倒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竟然般配的好似一对璧人。
“你……”
灼华话音未落，腰被人从后面环住。
杀阡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灼华的耳垂上。
杀阡陌此时的力气大的惊人，有力的臂膀紧紧的禁锢着她。
挣扎未果，灼华只好放弃。
不知为何，她料定了他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公主愿不愿意，听本座讲一个故事？”他的声音极轻，带着淡淡的蛊惑。
是披肩上的流苏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如玉香肩，没了若隐若现的遮挡，愈发诱人。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的勾过每一寸肌肤，带来触电般的酥麻感。
灼华身子一震。
下意识的咬住娇嫩的嘴唇。
杀阡陌的手指冰凉，划过皮肤却是滚烫。
灼华望着湖面上的倒影，紫眸一闪。
他的手指停留在了她的锁骨。
那个位置，有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
灼华感觉身后的男人体温忽然变得冰凉。
他的指甲精心修剪过，此刻却陷进她隔着衣料的白嫩皮肉中。
掐的她生疼。
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启唇而不成音。
“这是什么？”
她听见他问。
却又不待她答，抱着她纵身跳入湖水之中。
泛起涟漪水花，碎了碧玉。
水中，灼华发上的珠花滑落，长发在水中散开。
他们的发缠在一起，同样缠在一起的，还有他不知何时吻上的唇舌。
灼华不会水。
所以无从挣脱。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着她的唇。
指腹在她锁骨上的桃花来回摩擦。
时光好似静止了一般。
他巧妙的撬开了她的贝齿，长驱直入。
攻占了她的城池。
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娇艳欲滴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此乃她之名。
因为他的桃花。
这是在她轮回之时，他一笔一画，在她的灵魂上，刻下他的印迹。
于是造就了，属于他的绝艳灼华。
朝瑰殿。
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仙蕙求见公主。”
华服女人跪于殿外，语气出奇的恭敬。
“郡主，殿下已经歇了。”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齐刷刷地伸出长枪。
仙蕙哪里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她向来不满灼华只手遮天，今日又丢了颜面，跪也跪了，自然是非见到人不可。
再者说了，刚刚她殿中的丫鬟撞见了灼华被杀阡陌带走，这侍卫却一口咬定灼华已经睡了，如此，灼华在不在殿中，还是个未知数呢。
既是如此，好不容易抓住了灼华的小辫子，仙蕙怎么会轻易地放过这个给麒麟王醒眼睛的机会呢？
要知道，麒麟族虽对男女之防看得很淡，却也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唯一的正统公主身上的。
麒麟王唯一的女儿，麒麟族唯一的公主。
灼华，你靠着这个身份耀武扬威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跌落神坛了吧？
“这是我一点心意，就当请兄弟们喝酒了。”仙蕙见侍卫不肯放行，急忙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有些事情银子使够了，一切好说。
再加上如今刚解了禁令，可以自由外出，可是这些下人们的俸禄还没定，他们手上正是缺钱的时候。
仙蕙就不信，拿了钱还能烫手不成。
“郡主，朝瑰殿的人拿着灼华公主的赏赐，自然为公主卖命。公主待人极好，不需要郡主拿银子来打发乞丐。不该拿您的，奴才一分都不会拿，夜深了，公主不会见您的，请回吧。”
仙蕙听着，目瞪口呆，递出去没拿稳的银子撒了一地。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嚣张跋扈的灼华，竟然是这般的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抬头望了一眼，远处殿前八角宫灯下站着的四个婢女，一个个打扮得体，比她这个郡主也差不了几分。
她再怎么说也是有品级的郡主，居然被几个丫鬟给比下去了！
还有眼前这两个二愣子，居然敢如此教训起她来了。
羞愤难当，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仙蕙立刻就没了那带着几分讨好的神色，破口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灼华的看门狗罢了，敢如此对我不敬？！”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原本还算看的过去的妆容花的一塌糊涂，五光十色的像是开了染坊。
“就算是只狗，也知道效忠自己的主子，而不是随意受嗟来之食。”比起仙蕙泼妇骂街似的阵仗，守门的侍卫微微一笑，又多了几分讥讽，“仙蕙郡主，您的爷爷菩提长老也算是麒麟族里的长辈了，您自己也是正二品的郡主，怎么成天到晚，尽想着用银子来侮辱人呢？”那侍卫顿了一下，语气越发嘲弄：“今天这事儿换了旁人或许顶用，但郡主您是不是忘了，咱们公主殿下千宠爱于一身，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仙蕙彻底崩溃了，如今这宫里是没有主子了，不过一个守门的侍卫，狗仗人势，也敢如此有底气的说出这番话了。
那人却丝毫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使了个眼色，一旁身强力壮的两个侍卫就将仙蕙郡主“请”了出去。
长廊人来人往，丫鬟奴才纷纷将头埋的低低的，瞧见了仙蕙狼狈的模样，却又都忍不住想笑，只好加快脚步离开了。
心里却都想着，这仙蕙郡主好歹也活了这么些年了，也该是长了些脑子的人，怎么就敢如此冲动的去找灼华公主，想着要让陛下凭她一己之言就惩罚自己宠上天的女儿呢？
这下倒好，别说抓现行儿了，闹了这么一场，却连朝瑰殿的门都没见着。
这厢灼华还在湖水里溺着，朝瑰殿里自然是没人的。也亏得那几个得力的侍卫严防死守，否则说不定今晚灼华就真的栽了。
“唔……”
杀阡陌的吻愈来愈热，现下两人虽然还浸在刺骨的湖水中，却都已是周身滚烫。
灼华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她只能死死地抱住杀阡陌的腰，回应着他的吻。
仿佛这天地间，他是她最后的栖身之所。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缥缈于这水中，抵死缠绵于唇舌。
女人的舌很软，唇也很软，他像是尝到了蜜糖的孩子，又像是欲罢不能的狮子。
这一刻，我等了好久。
她的裙摆在水中飘散开来，像是开了一朵凄美的花。
纤细的腰被他拥住，他们像是水中起舞的精灵。
修长的手不受控制的捏了一把柳腰。
唇齿离了一瞬，灼华喉间有抑制不住的呻吟。
刹那间，似有烈火焚身。
杀阡陌差一点儿就要撕开灼华胸前呼之欲出。
但那烈火还是未烧尽他最后一丝理智。
许多年后，望着自己人间尤物一般的妻子，杀阡陌对自己这时候的抑制能力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点儿都不能。
她还不是他的谁，不过，那一场命中注定的倾城之嫁，他们不会等太久。
灼华长长地睫毛扫过杀阡陌的脸颊，她睁开了眼。
眼前的男人眉眼精致如画，在水中似隔了一层雾霭。
流火绯瞳缓缓睁开。
眼底尽是深情一片。
像极了燃不尽的蜡烛。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唇，吻了她的眉心。
那里，是同桃花一样，殷红的印记。
那印记本是无情的，不似桃花，记着他刻骨铭心的独家记忆。
却因为这一吻，印上相思，此生不离。
只要她愿意相信，这就是他的承诺。
与许多年前一样，只要她愿意，六界覆灭，又有何不可？
在遇上她之前，他的心底满是治愈不了的潮湿。
遇上她之后，千载岁月好似虚无。
只一条，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