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那名患者睁开了双眼,他最先看到屋梁上,有一只深红色漏斗斑的黑寡妇雌蛛,她的网里,还残留着那只身份既是她情人又是她食物的雄蛛残骸。
患者从手术台上侧过脑袋,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法国女郎和一位英国绅士,两个外国人坐在火塘边,各自抽着闷烟,气氛比较沉闷。
对于甄妮娜,青年患者很是熟悉,他曾经的生理解剖课老师,但她失踪多年后突然出现,现在的她,拥有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这完全超出了青年的理解范畴。而她对面那个英国绅士先生,青年就更不了解了。
“等等,记起来了,在那个山洞里,就是他!”大脑的恢复,让青年追寻着瞬间涌入的记忆:
就在青年上次清醒的时候,他还亲眼看到英国绅士的身体突然变异,由一个普通白种人变成了两脚站立的狼人模样,依靠其尖利的爪子,在10秒钟内,分别把四个手持步枪还分开站位的武装分子给放倒,他无一例外地在每个武装分子的胸口捅了个大窟窿。这四个人,竟只有最后一个有机会开了一枪,虽然这一枪在近距离内将墨菲特的手腕整个打掉,但墨菲特居然还能在中弹之后修复自己的伤口,并长出新的肢体……
“我想我应该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尽做一些聊斋梦,碰到的又都是一些西游妖怪?”莫名的记忆,让青年有诸多困惑,但他依旧比较坦然。或许他已经遭遇过许多不幸,生命的意义对他来讲已真的没有那么复杂。
“能不能,给我也来一支云牌香烟?”这是青年醒来的第一句话。
“啊哈!”金发男子墨菲特见他醒来,指着地上满满的烟蒂:“只剩烟屁股了。”
“我不介意!”
“嗨,甄妮娜,你这件刚做完手术的作品,现在能抽烟吗?”墨菲特又问。
“也许还能喝酒泡妞呢。”甄妮娜拖着迤逦的步伐来到手术台前,将性感双唇间的那半截香烟塞到青年嘴里:“日安,宝贝。”
“多年不见,甄妮娜教授。”青年吸了一口那半截香烟,间接式地与法国女人接了个吻。
“看来,你的大脑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快!记忆区也很完美,很好。”甄妮娜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得先来谈谈条件,我不再是你过去的导师了,现在我是你的队长,我的话不再是教诲,而是命令——这就是把你精神疾病治好的代价,明白?”
“我的记忆的确很完美,不过要是说起我们彼此间的债务关系,我父母,我弟弟,还有我姐姐的命,你又打算怎么偿还呢?”青年冷静地质问道:“甄妮娜教授!”
一时间,记忆,如同澜沧江的水,注入青年刚做完手术的脑。一同伴随着的,是痛苦,如同怒江的沙,嵌入他千疮百孔的心。
和泉杰。
摩西族青年,父母在八岁那年抱着弟弟失踪,他由胞姐一手带大。四年前,他的精神逐渐崩溃,陷入某种幻觉,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将自己的亲姐姐活活掐死,他是7·连环案第一案凶手。这个年轻人,践行着不能自已的人生,背负着被诅咒的命运。
……
木屋的气氛有些尴尬,最终还是甄妮娜先开口了:“你可不怎么友好,孩子,我并不清楚你家人的事情,至于你姐姐,我想你该记得,杀死她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对方毫不留情的言辞,直戳青年患者的内心痛处,然而,这句冷酷地反驳,并未让和泉杰因痛苦而恼羞成怒,他的脸色依旧镇定而平静,他说:“那只是表象,我阿姐连续几年来,都在我的饭菜中下药,终于成功使我的神经错乱而变疯,的确是我杀了她。”
说到这,青年闭上了眼,左眼流出了一滴泪:“你也许可以不过问我们双方的痛苦,但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甄妮娜摇摇头。
“十四年前,我那有障碍的父母,突然抱着我襁褓里的弟弟失踪了,他们抛下了一个八岁的儿子和十二岁的女儿。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说重点。”甄妮娜将手臂交叉在胸前,显然对一些悲伤的故事没什么耐心。
“我阿姐把我药疯的原因,应该是早就找到了让我们家破人亡的凶手了,这个人的全名叫:甄妮娜·德·艾罗修斯,生于法国巴黎,就读过英国的伊顿公学,是那种所谓的贵族出身,十三岁便破格修学于英国皇家医学院,可以说是别人眼中的标准式天才少女。然而,十六岁就跟随她的导师艾弗森先生前往了金三角,在那里,他们干了不少得罪上帝的好事,最后摇身一变成为国内某医学院的女副教授,号称国内最年轻外籍女教授。实际上,最早调查你的可能不是警察,而是我姐姐,然后才是我,当初我报考你任教的医学院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你欠我家人的命债,就发生在你和艾弗森在金三角的那段时间。”
青年顿了顿,与甄妮娜四目相对:“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说着,青年贪婪地吸纳着烟蒂,直到烫嘴时,他才丢掉烧焦的过滤嘴,并朝墨菲特打了一个响指:“再来个烟屁股,谢谢。”
“啊哈,真是个有故事的人,继续说,甄妮娜可从来没有对我提及过她的从前。”墨菲特丢给他一盒香烟,并且对甄妮娜扮了个鬼脸,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调皮神态。
“噢,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甄妮娜接过墨菲特丢来的香烟盒,优雅地从里面抽出一支,点燃后,又把香烟和火机摆在摩西青年的病床上,她吐了口氤氲,神情显得有些沮丧:“好吧,我自己说。”
法国女人摊开白皙的双手,白人皮肤柔嫩不足的缺陷,在她身上却没有得到体现,不过,一双表面干净秀气的手,谁也无法保证它过去是否沾过油污,她吸了一口烟,说:
“我这双手的确不干净,从十六岁开始,我追随艾弗森来到金三角,十年时间里,我几乎每天要处理好几具尸体,没错,就是在这间木屋里,简陋的陈设,简单的工具,艾弗森和那些人贩子团伙交涉‘标本’,而我负责干活,他亲手过问的脏活少我两个位数。你问我有没有非法解剖过你的亲人?天知道,我侮辱的尸体比古代一个暴君一生杀的人还多,这些经验足以让我看到一个男人的鼻子就知道他家伙到底有十几厘米。你问我信不信上帝?噢,我是十足的天主教徒,我每个礼拜日都愿意去教堂忏悔,但这只能保证我在这间屋子里不接待还活着的人,呵,我也是该下地狱,这和信仰也并不冲突。”
甄妮娜双眼略为通红,似乎正为自己过去的行为感到了那么一丝丝地羞愧,随后她定了定神,继续说:
“曾经,我为艾弗森博士所追求的那些真理而折服,但真正认识你姐姐后,我觉得中医在某些领域要比西医走得更远。实际上,我现在很崇拜你姐姐。因为当时在我给她做器官解剖的时候,她的胃部散发出一股特别的味道,这不是一般死者的腐臭味,我得承认,这气味对我来说似曾相识。当时在场的其他中国法医们都受不了这股气味,只剩下我单独留下来享受这顿独特的‘盛宴’,正是她体内的这种气味和氧气结合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我很快陷入昏迷,然后我就明白上帝…不,是撒旦在召唤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