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顶画壁,明月寂静,几缕幽光。
久道一身黑衣料峭盘坐在韩血俊对面,亦不曾束发,细碎编着,清淡明亮的月光映在他身后,银发倾泻而下愈发白亮晃眼,逆光的阴影中,半面金属遮住清俊容貌,有些看不真切。
银发的鬼,血域也罕见。
韩血俊脸上笑容消失,慢慢收拢后仰的身子,抱上膝头,清冷看着来人。
许是二人目光相凝,空气中溢出几分杀伐气息,久道呼吸明显不稳,更加沉邃。
往深双手微握,月白明光打在他的脸上,无不昭示着今晚的异常,他正处在月下最明亮的地方,却长时间的注视着久道相对阴暗的面庞,不敢抬眼去瞧一瞧今晚的月亮。
久道忽的错开韩血俊的对视,乌黑瞳仁明显窜出几丝血光,瞬间血色席卷,遂皱起眉紧密合眼,侧首屏住呼吸调整着,须臾,回首看向身后的高窗,一轮满月高挂,月光在他脸上映出一道黑白分明的界线。
如日明亮的辉光散下,照在半张面具上隐隐勾勒出金属制的冷峭光芒,随着久道的动作,更让韩血俊看清,微暗里的半张脸眉骨分明睫如黑翼。
望了一会儿,似乎不再厌嫌空中的明月,转而看向韩血俊的目光更加幽深。
久道原本并没有打算现身。
毕竟身为血族,会活的很长,长到你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填补每一个隐秘的好奇的心思。
可他不曾想到,血郡城主韩血俊会是一个这样的人。
那个统领血域的一谷王竟然会给这样一个惫懒泼皮的人封王。
韩血俊看到来人,也有些惊讶。
能在血郡王府来去无踪的人实在为数不多,有能力办到的同样也是各地的一方霸主不屑于此,没能力办到的多半也没这个胆儿,毕竟韩血俊喜欢吃素,但并不代表一谷王亲封的血郡王也同样‘吃素’。
所以韩血俊心中料想,莫不是三牙九隶中的哪位大驾光临。
“请问兄台怎么称呼?”韩血俊笑容极其优雅。
“怎么称呼都行。”满月的日子里,久道声音有着不适的低沉。
……那到底该怎么称呼呢,要知道虽然某些血族看着像个青葱少年搞不好年纪可以做你爷爷了,不过也不乏一些失败的血鬼看着像奔死的样子其实年纪还在壮年。
“敢问阁下来血郡王府…”
“找人”
“找女人?”韩血俊疑问地瞪大眼睛。
久道无声应下。
韩血俊……
往深佩服地看向自己王爷,深深地……
韩血俊不再发问,垂头压下眼中上涌的不忿,心中有被嘲弄的不快。
“不好意思,小王尚未婚配,身边也无随侍姬妾!”
往深一张脸有些纠皱,正在心里嘀咕,虽说满月时血族压制不住自身的嗜血欲望寻找美女泄欲也是常事,但你敢找到血郡王头上,你胆儿也够太肥儿了,好歹自家王爷是四大家族里唯一封王的正经主子,不是血族却胜过血族里任何一位家主,除了西面的新上任的血隐牙,论权势地位炙手可热谁人能出其右!
韩血俊十分不解,他看向久道,虽是一身不起眼的黑衣,但只看那料子纹路便不像是便宜东西,况且此人气冷色俊,怎么看都不像是消纵之人,就连在人前眼中略过一丝血红他都竭力压制,这样的人真是来找女人的么?
“误会了,我要找的人,是为你洞察牡丹郡变的人。”
听闻,韩血俊和往深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异色,怎么会…他找……那个祖宗!
牡丹郡,如今血郡城已经没有这个地方了,原属双城管辖范围的牡丹郡已经因为意图军变叛乱,以谋逆罪取消了地方管辖权,一并由双城直接管理,血郡城的范围因此再行扩展。
“噢”许久,韩血俊似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找女人,回头看向紧张了一个晚上的往深,仍直挺挺的立在自己身后,护卫着自己的安危。
“我有些饿了。”说着,韩血俊任性地揉了揉肚皮,笑着对往深吩咐道:“去给我弄点吃的。”
往深听到吩咐,脸色僵了僵,诶呀,我的爷啊,你说当着血鬼的面,你能不能不提吃,要知道所有血族在满月里都是吸人血的恶鬼啊!
往深站住没动,韩血俊鼻子里不悦的嗯了一声,往深却还是没动,用眼睛在久道身上深深地剜了一下。
血域谁人不知,韩血俊这个血族异姓王爷,是个一点武功术法都不会,只喜好研究怎么货通三城的生意人,身边若无人护卫,别说血鬼了,就是来个力气大点的壮汉也捏死他了。
可面对这样陌生的危险的一个血族,他敢变相遣退身边唯一的护卫?
“往深,你在磨蹭什么呢,你想饿死我啊。”提起吃,韩血俊又放松开来,双手向后仰起身子,轻轻转动僵硬的脖子,“你眼前这位要是想动手,你就是在这,无非是多搭条人命进去!”
往深立刻转身出去,紧要的是先派遣人手把这里团团围住,围成个铁桶,水泄不出,这样城主的性命才最安全。
韩血俊也不管对面的久道,依旧转着有些酸痛的脖子。
久道看着这样的韩血俊,微微皱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韩血俊一手扶着脖子,一脸不悦的看向久道。
“哪个孙子告诉你洞察牡丹郡变的另有其人啊,还女人……”韩血俊一本正经的直起腰,“小王文能治下,武能安国,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了牡丹郡背后的阴谋……”
“欸-”未等韩血俊说完,一把黑色平刀迅速抵上,韩血俊瞬时觉得脖子一凉,一股阴冷血气爬遍全身。
韩血俊未曾料到来人如此没有耐心,立时住了嘴。
久道似乎不太喜欢话唠,看的出韩血俊在故意转移方向,突然就觉得对付这种人就得直接点。
“我见过牡丹郡司,他告诉我,你身边有一个善谋令、懂医术、还很会侍养花草的人在暗中帮助你,我只想见见这个人。”
韩血俊眼睛在肩上的冰凉处扫了一扫,刀未出鞘,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只是黑色的刀鞘。
这刀怎么这么眼熟?
“是你救了那个乱党?”韩血俊目光中带些凶狠。
“他南下逃亡,正巧碰到我。”
“他人在哪里?”
“死了”
……
这个,韩血俊一时支吾着,心想怎么又死了?
“我把他关在地牢里,他总是想要逃跑,我实在不耐烦看着他……”所以,不言而喻,是久道宰了他。
韩血俊看着久道用一种不耐烦的表情解释着,想到这人只是不耐烦了就会大开杀戒的,不禁心神有些慌乱。
韩血俊苦笑着看着久道,装出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用眼睛瞟了瞟脖子上的东西,久道垂了下眼,便顺势收回了黑色刀鞘。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说的那个善谋令懂医术的人是个男人,这样你还见么?”
男人?久道沉默了,他沉默地看着韩血俊,一时想不通的样子。
“他没说,”声音里有些丧气,“不过,你会把一个男人收在身边同吃同住?”
听到此问,韩血俊心里已经吐血,他扯了扯眉毛,咬牙道:“我乐意!”
久道得到了答案,并不久留。
往深看着空摇的窗子,久道刚刚才从这里跃了出去,这么高的距离,要是个人估计脚踝骨都得震碎。
“要不要……”往深吩咐好的人手已经待命。
第二次,韩血俊这是第二次被人用刀抵上脖子,本以为奇耻大辱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没想到啊。
“不用了,”韩血俊同样负手望着窗子,“我想起来了,那是生魂刀。”
只剩往深还在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