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长,你总算到了。”男子身后传来夏总热情问候,门口尴尬就此打破,那人恍然回神恢复正常神色,微笑点头让开了道路。
几乎同时夏总牵手将女子引入了包间并悄声说到:“请了一个藏区活佛在为我们开示,你也来来听听。”
自进入房间,寒暄声便此起彼落,他自在翩然在众人之间或是握手寒暄或是点头致意,一双美目流盼,让每人都感觉到她对自己格外礼貌而又不落浮华。
眼神波光流转之间,见唯独吴云帆稳坐如山,见其身边还有空位,不假思索便款款走了过去。
直至落座,才听身边人用略显调侃腔调说到:“雨嘉,你排场好大,我们所有中高层都起立迎接你。”
林雨嘉掉过头轻声回答:“你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别摆鸿门宴。”
说话间,众人已重新落座,听那活佛继续说到:“你们汉人欲望太多,搞的汉地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但在藏区高原,佛离我们很近,我们都愿意把自己献给佛祖,你们请我来开示佛法,说到底还要看看你们对佛祖的诚意,”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林雨嘉。她对世俗男子这样瞧向自己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但是来自于一个修行之人,还是让她鸡皮疙瘩发了一身,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吴云帆心中发出一阵冷笑,放下茶杯说到:“拜佛不如修心,我倒觉得现在很多信众对藏传佛教有点走偏了,当然汉区更是不如,佛讲的放下,汉区大多数信众追求的其实是得到,其实不论藏区还是汉区,现在的世道人心,信仰在心中就是一场交换。”
“如果有一天能放下,过上青灯黄卷,暮鼓晨钟的生活,那才是大欢喜。所谓修行,心中有佛,随时随地都是在修行。开车是修行,洗碗是修行,努力干好工作也是修行,佛法是世间法,并不是叫人出世。比如如果我们公司生意好,客户有钱赚,员工有薪水拿,那一样是大慈悲。不一定叩长头是修行,也不一定烧高香就是修行。”
这活佛肚子里看来并没真货,吴云帆的一番话尽让他难以招架,坐着无趣,面对众人一阵讪笑便告辞而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活佛是夏总所请,林雨嘉注意到她虽然仍旧与大家谈笑风生,但却不经意之间向吴云帆方向瞟了几眼,这微妙一幕让人心生忐忑,悄悄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男子,而吴云帆却借埋头点烟动作,避开了女子的关心。
就在此时,公司办公室主任走进夏总身旁耳语了几句,后者闻言下巴轻点,随即起身走向林雨嘉走来“林行长,晚餐差不多开始了,咱姐俩好好喝几杯。”
日落远山,幽深河谷已被夜色笼罩,温度已降到穿上外套方能御寒,但在餐厅豪华包间里,酒局已逐步进入高潮,不时有其他包间的中层干部过来敬酒。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之间,包间里渐渐乱了座次。林雨嘉举重若轻之间已喝下了半斤白酒,依然神色如常的端起酒杯反客为主的站了起来说到:“日出江花红胜火,我代表我们银行祝咱们集团公司发展越来越好。”说完头一仰,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干掉了杯中白酒。
吴云帆审时度势,再喝下去估计自己会第一个醉掉,走出包间在过道点燃了一支烟。
一支烟还没抽完,微醺的林雨嘉扭头注意到,下午在茶坊门口和她差点撞上的中年男子走近吴云帆低声说着什么,片刻之后,吴云帆的表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视线转向了对面包间,林雨嘉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个包间里的张庭神态恍惚显然游离在众人之外。
随后几天议程刚刚过半,因有急务处理,林雨嘉要求吴云帆提前驾车带她返回,后者稍作犹豫还是带上张庭在次日下午一行三人驾车向CD赶去。
路过松潘,简单打过尖后,小车在峡谷中快速的穿行,车窗外一轮红日缓缓西沉,与滚滚东去的岷江河水构成了一副“长河落日圆”的诗画图景。
张庭在副驾驶位置上似睡似醒梦呓般反反复复哼着滚滚红尘中一句歌词“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那语调气若游魂,看着窗外深山峡谷景色已渐朦胧,听得林雨嘉不由得一阵阵心头发毛,探身向前,拍醒了前排张庭,说到:“妹妹,你干嘛就唱这一句,唱得我心头一阵阵的发毛。”
张庭眼神迷离望向后排“林姐,我哼了歌吗?我也一直听到一个男人在哼这个歌,我还以为是吴总在哼呢。”说完指了指驾车男子。
林雨嘉捏捏张庭的脸说到:“还没睡醒呢,你不信问云帆,你过了松潘就在哼。”突然间又是一声低声惊叫:“你身上怎么这么冷,让我也感觉寒气上来了,是不是太阳就要下山了。”说话间,已穿上外套,同时也为张庭盖上了自己的披肩。
吴云帆听着两个女人谈话没有发言,侧头瞟了一眼张庭,看着车窗外层峦起伏的山脉在日渐消逝夕阳映照下,仿佛一只只来自于远古洪荒的怪兽就要苏醒,越发显得奇异凶险,自动感应的车灯已开启了强光。吴云帆心里想着在餐厅包间门口那个中年男子对自己所言,心里暗自懊悔,张庭身上如果真的暗藏凶险,就不该答应林雨嘉的要求驾车脱离整个车队独自返回。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导航仪,汽车已经远远的驶离了SP县城,离M县还有一百多公里,倒回去是不可能了,只好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六字箴言,右脚在油门板上加了点力,轿车悄然提速向CD冲去。
一路无话,途径加油站为轿车加满汽油,吴云帆见张庭一直昏昏欲睡,将她安排在了轿车的后座,让林雨嘉坐在副驾和他说说话,若说是为了驱除夜行的疲劳还不如说是让说话来冲淡他内心隐隐不安的预感。
轿车再次驶入国道,这时天已黑尽。车窗隔离了呼啸而过的山风,却无法隔离窗外岷江滚滚怒涛之声,汽车射出的强光在无尽黑幕逼迫下显得苍白无力。眼见对面偶尔车道驶来一辆汽车,都会让吴云帆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在那个时刻,他甚至觉得堵车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林雨嘉回头看了看后座熟睡的张庭,打开了汽车的暖气,捋了捋被暖风吹散的秀发,向吴云帆问到:“昨天喝酒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给你说了什么?下午在茶坊的时候,他怪怪的盯住张庭背影看了许久。”
吴云帆稍稍愣了下说到:“他是欧阳的朋友,懂点中医,说张庭身体不太好。”说完把后视镜往下调了调。
林雨嘉将信将疑听完回答又说到:“你觉不觉得车里有点怪,我怎么老觉得后排座似有似无还有个小孩的影子。
吴云帆心理一凛不露声色的说到:“你昨天喝了多少?现在还有幻觉?”
听着漫不经心回答,林雨嘉对他瞪了一眼没再说话,但注意到吴云帆不断通过后视镜在观察后排沉睡的张庭,变得诡异不安的气氛在车内两人间无声蔓延。
汽车驶离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看着路牌离M县还有几十公里,吴云帆心理渐渐开始踏实。然而就在汽车进入山谷一段的直道时,突然感觉右前方山坡有一阵碎石落下,两人向上方张望,在林雨嘉“停车”尖叫声中,同时看见前方二十多米处一个半径一米的巨石正在快速顺着山坡下落。
吴云帆条件反射脚踩刹车,指针从100码降到60码时候,忽然后方不断强光闪烁,电光火石之间,通过后方射来的强光,吴云帆从后视镜看到已有打横趋势的大货车车头从轿车后方撞了上来,多年驾驶经验在刹那间让他判断出大货车严重超载,而且两车距离不足以达到安全的制动。如果紧急停车,小车必然被他碾压,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却需要驾驶者在喘息之间就要做出最佳判断。
吴云帆眼角一抬瞟了瞟正在滚落的大石,心一横,脚已踩死了油门,六缸的发动机突然爆发出暴烈轰鸣,轿车时速表指针向上猛抬。在这可能不到2秒时间里,林雨嘉的尖叫声停止了,整个时间仿佛陡然静止,进入慢画面。伴随着巨石轰隆落地巨大撞击声,轿车闯了过去,逐渐减速滑行了一百米,吴云帆停下车,放下车窗伸头回看,巨石已经横亘在公路的中间,大货车被挡在了公路的那一边,侧脸见林雨嘉被吓得脸色惨白,没有说话递过一支香烟,两人默契各自点燃,稍稍稳住了心神。
两人视线向后座转去又狐疑对视,这么大的响动,被安全带牢牢绑住的张庭居然还在酣然入睡毫无反应。
巨石横亘车后山路视线已被完全阻断,不知道后面的大货车有没有受损,需要不需要帮助,吴云帆看了看滑行过来的路段不时仍有碎石滚落,将车又往前行驶一段,进入安全距离后,刚准备拉开车门向回走去,放在档位的右手却被林雨嘉紧紧握住,转头看去暗黄灯光下,双瞳浅月弯弯,目光里满是对他担忧,他明白对方不愿让自己下车再次身处险地,但没有言语,轻轻挣脱,还是下车走了回去。
走近巨石,吴云帆才发现这是一块整体的花岗岩大石,足有两米多高,要翻过它是绝对不可能,他用强光手电筒照四处观察了下,巨石旁边还有一起落下的碎石堆积成的两米高的山坡,经观察山顶再无落石后,翻上了碎石堆砌而成的坡顶,站在其上用强光手电筒照射着巨石另一边的来路,吴云帆情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