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恋,死亦何惧?因何而苟活?不惧也非仇,是执念。
戏子让人看到的是角色,而功力深厚的戏子通常能演绎出两样东西,一样叫人生,一样也叫人生。不同念法不同的体会,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体味。
林锋已经昏迷过去,不知被谁丢到了一间充满怪味的木屋里,手脚被简单的上药包扎了一下,那是春香做的。
深夜,林锋被疼的醒了过来,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抬起左手和左脚。他惊恐的爬起身来,看着自己左手和左脚已经被包扎,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凄厉的吼叫起来——“啊!”
他吓傻了,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知道这是事实,他仍旧不敢相信。
自己的左手和左脚筋被挑断了,从此只是半壁废人,或者说半壁健全之人。
“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啊!”林锋神色癫狂的吼叫着,这时窗外轰然雷声炸响,雨淅沥沥的落下。
“哪个王八犊子,大晚上的瞎号叩个什么劲?做了春梦也不见得这么带劲儿!”屋内有人被吵醒了,以为谁做了噩梦,随口骂了句翻了个身想要接着睡下。
只是事与愿违,那人很不情愿的爬起身来,看着叫个不停的林锋。
不管是雷声还是林锋的吼叫声,这木屋里的人全都惊醒了。原来,屋中不止林锋一人,卑奴加在一起接近百来人。
卑奴们原本正在酣睡,哪知屋内鬼哭狼嚎,屋外雷声大作,吓得他们纷纷惊醒了过来。
刚才出声之人,看着屋内神色癫狂却很陌生的林锋,神色厌恶道:“新来的,老实躺下歇息,明早还要干活呢。”
然而林锋却是没有听到话语一般,仍旧疯疯癫癫的,时而傻笑,时而纵狂。众人也恼了,纷纷拿起脱在一旁的臭衣服往这疯子身上砸,不仅如此,一侧的女奴也是叫骂个不停,有甚者丢出了不知红白的花裤衩,却也不在乎明早起床是否会被人瞧见那林中鲍。
屋内的脏衣物这一丢起来,什么骚臭味都出来了,然而卑奴们却是习以为常,眉头都不皱一下,林锋被几十件衣物盖压住,声音终于也是小了下来,大伙见状也是纷纷躺下睡觉,不再理会这个疯子。
屋内之中被脏衣物叠起的小山似乎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小山突然矮了下来,那是林锋蜷缩躺了下来;小山好像有些害怕,那是林锋在颤抖;小山在啜泣,那是林锋哭了。
时隔多年,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上一次这般流泪是什么时候了,父亲教他的只有血,这泪也不知自己从哪学来的。
……
翌日,清晨。
“都给我起来起来,起来!赶紧干活!”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老母鸡似的叫声,这些卑奴们纷纷爬起,手脚麻利的穿起了衣裳。堆成小山的衣物分不清谁的,大家也就随便拿着穿了起来,兴许它的主人靠着气味还能找回来。这也导致了今儿的卑儿们不是上长下短,就是上短下长,模样好生滑稽。卑儿们却也是不敢墨迹,三两步便跑出了门。
王婆,在多年前也算的上是小有姿色,如今多年过去不仅年纪大了,身材都走样了,只不过那胸前的分量却是有增无减。说起来也是可笑,这王婆本是侍女,据说当了少爷王凉的奶娘之后才一步翻身。说起原因却是可笑,但凡是王婆喂大的孩子各个都长得白白胖胖,身体素质比一般的娃要好上不少,完全是她奶出了名头。城主夫人看其勤恳便也让她当了西区的管事,还赐下了在下人和卑奴们看上去是一等一的王姓。
于是,王婆从那时至今,在庄园的西区作威作福已有几十个年头,至于她真正的名字早已被人淡忘。
王婆今天有些气乐了,多少年了,她叫床服务了多少年了,竟然还有叫不起来的人!当即捏起衣角,挺着肥嘟嘟的胸走了起来,那大脚板踏的小木屋的地板吱嘎吱嘎的直响。
地板上的震动终于让林锋睁开了迷糊的双眼,只不过刚一睁开,入目的是一只长着厚厚老茧的大脚板,上面还带着些许污渍,正迎面踩踏而来,吓得他脑袋使劲向后扬,却是咚的一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而那只脚却是没有打算放过他,一脚踏在了他的脸上,又是咚的一声,脑袋再次撞上了墙壁。
林锋的脸上只有空洞和木然,心里浑然提不起任何怒气了,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更是废人一个,让他连斗志都提不起一丝。
“你这卑儿,别以为你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就会放过你了,马上去山里扛些木头回来,中午之前没有扛回十根木头就不用吃饭了。”王婆挪开了踩在林锋脸上的那布满老茧的脚,很是嫌弃的在林锋胸口的又是蹭又是抹的,好一会才扭着水桶腰走了出去。
林锋怔怔的愣坐在地上,两眼无神,这两下脑袋撞的着实有力,墙上已然留下了一滩血。呆坐了许久,林锋才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木然的神色,用手在脑袋后摸了一把,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手,他的脸色依旧木然,拖着一条腿,荡着一只傀儡般的左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庄园的西边有片山林,这山基本也没什么猛兽,也算是城主的后园了。城主府的卑奴们干的差事,通常也就是砍树劈材、洗衣做饭看看门之类的杂活,偶尔也有大人们使唤。若是大人们使唤的不得意,死人是常有的事,但若是运气好讨得主子的欢心赐名,那便算熬出头了,不仅每个月可以领个一两银子,还可每月领得一枚炼体丹,最重要的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修炼,待到炼体五层就有机会成为城主府兵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咸鱼翻身。要知道,卑奴和下人是有区别的,卑奴们是禁止修炼的,被发现可是要被断四筋的。
“咔哒,咔哒……”
山中幽林,一个卑微的身影挥舞着冷冽的斧子艰难的敲砍着树木,凄凄若若,孤单影只,唯锋影相伴。
林锋肩上扛着一根刚砍倒的树木,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浅一深的挪动着。
林锋在部落时就已经达到了炼体二层,通常他这般年纪,也就是个炼体一层罢了,原本搬些树木根本不费劲,如今却是如此费力狼狈了。这上山下山一趟,少说几里的路程,以他现在这般踉踉跄跄的模样,中午之前能搬上三根就不错了。
然而,林锋却没有丝毫的神情,本应该疲惫的脸上露出的却是只有木然、空洞,没人知晓现在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活下去,因为,荒林部落的血性从不允许荒林的子孙苟且偷生。
到了正午,伙房的饭菜先是送到了大人们的居所里,而卑奴们享用的只有菜叶馒头加清水。林锋拖着一根木头回来之时,大伙也吃的差不多了,锅里只剩下两个皱巴巴的馒头,却是早已变得干冷,林锋木然的看了馒头一眼,没有丝毫神情。
“这才扛了三根木头回来,给我接着扛,天黑之前要是扛不回十根木头,晚饭也没得吃了!”王婆冷笑的说着,抓起了锅里的两个皱巴巴的馒头就丢到了地上,还踩了两脚。
林锋没有说话,神色木然的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进山里。一个上午才扛了三根,天黑之前根本扛不回十根,能扛个七八根回来也就算好的了,这王婆存了心的不给他饭吃。待到天黑之时,林锋坚持扛着第五根木头回来后,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晚饭却是比午饭好了一些,卑奴们能吃上白米饭了,没有人管倒在地上林锋的死活,开开心心的吃着白米饭。这时,王婆又出现了。
王婆手中提着一个大篮子,神色有些懊恼,口中念叨:“又死了一个,这畜生真是有股折腾劲儿。”
王婆嘀咕着便扫视起卑奴们,正在开心吃饭的卑奴们一看王婆的模样,顿时脸色吓得苍白,捧着碗筷的手也不稳当了,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知晓,这要命的差事要来了。
卑奴一个个拼命的低着脑袋,都快栽到碗里去了,只不过眼睛的余光却是偷偷的瞟着王婆。
“挑谁好呢?”王婆扫视着卑奴们,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了倒在地上的林锋身上,这让卑奴们皆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卑儿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看都快岔气了,早晚都是死,那便给你个痛快。”王婆嘀咕着,拎起一旁地上装着水的木桶就往林锋身上泼,又对着他踹了踹,待到林锋有动静之后才开口道:“你这卑儿,今儿开始给你个好差事,每天按时去紫竹林送饭,待会你吃完饭就给送过去。”
王婆说完放下了篮子便要转身离去,又是想到了什么,在锅里打了两碗饭放到了地上,说道:“今儿开始你可以多吃一碗饭。”王婆这才转身离去。
林锋稍稍爬起身来,双眼依然的空洞木然,呆呆的看着米饭许久,忽然用手抓起碗中的饭就往嘴里塞。
卑奴们看着王婆离去之后,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小子也是可怜,听说得罪了少爷被断了两筋,如今又被派了这差事,这才呆了两天不到就落的如此下场,唉!”
“看这小子生的一副好皮囊,也不知是从哪里虏来的富家公子,仗着旧脾气死了也活该。”
“希望这小子能干的久一点,摸不准下一个就轮到咱了。”
卑奴们的话语却也是有那么些兔死狐悲的喜感。林锋饭后,提着篮子,往紫竹林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