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想起，单位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这个案情时，曾有人提到，据赵琪的父亲说，赵琪是晚上九点多找到他，来拿家门钥匙的，当时赵琪还没有吃晚饭。她父亲告诉她，家里给她留了饭，让她热一热吃。事后，赵琪的父亲哭倒在地上，说孩子死前还饿着肚子。
小巷里的这家馄饨摊，是父子二人开的，父亲叫王四门，儿子叫王大年。所谓摊子，就是在他们自己住的地方，支出来一个雨布棚，放了两个破桌子，几条粗板凳，晚上也无所谓收摊，父子二人就住在屋里，如果他们没睡，有吃馄饨的客人来了，看见有灯光，敲敲窗子，他们就会烧上水，给煮一碗馄饨。
那么，赵琪那晚很可能就是在去吃馄饨的路上，又或者，是吃完馄饨出来的路上，遇害的。这样的话，馄饨摊的父子，可能知道些什么，又或者，这两父子，本身就有可疑的地方。小西抬起头看着李朝阳，李朝阳不看她，也不说话，似乎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过了剃头五元巷，来到了小S巷的巷尾。小S巷从巷尾看，好像是一个死胡同，要走到中间才会发现，是中间几户人家的棚子和厦子，堵住了三分之二的路，留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空隙－胖点的还得侧身过。
两人刚走到巷尾，路边一间低矮得好像要趴到地上的平房的门，突然打开了，花儿从里面猛地一下跑出来，嘴里叫着“妈妈”，一头扎进小西的怀里，把小西和李朝阳都吓了一跳。花儿一定是趴在窗户上看到小西的身影，才突然跑出来的。
顾不上理会李朝阳听见那声“妈妈”之后的表情，小西低声地安抚着花儿－她还从来没见过花儿像今天这个样子，满脸泪痕，身体簌簌发抖。
“花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好不好？”小西轻声地哄着花儿，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总是备着的小包糖果来给花儿。花儿接过糖，并不像往常一样马上打开来吃，她紧紧攥着糖，把脸埋进小西怀里，身体不断地抖着。
“你母亲呢？”小西问。
花儿不回答，在小西怀里抖成一团，除了刚见到小西时叫了声“妈妈”，很奇怪地，她今天一句话都不说。
小西望了望花儿家黑洞洞的屋内，看不见有人，花儿的母亲肯定又出去游荡了。小西叹了口气，花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种情况下，总不能丢下她就走，可是要陪着花儿进入她那黑洞洞的家，小西还真是不敢，何况花儿患精神病的母亲，随时都可能回来，人人都怕疯子，小西也不例外。她抬起头，恳求地望着站在一边，默不做声的李朝阳：“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进去，陪她一会儿？”
李朝阳没有回答，但是他抬腿就走进了花儿家。小西一边哄着花儿，一边半搀半扶着她，跟在李朝阳身后也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个灶间，右手边是一个临着巷子的屋子，有一个窄小的窗口，窗下有一张床，上面铺着一床小花被子，应该是花儿住的。花儿刚才就是坐在这张床上，趴着窗户向外看见小西的。灶间的后部隔了一间没有窗的小屋，屋门紧闭着，可能是疯女人秦丽如的住处。
小西看见临窗床边的小破桌子上，小西每次给花儿的小糖果袋子，都铺得平平展展，叠放在一起，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小西坐在床上，搂了花儿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发抖，也不哭了，但是，还是不说话。这期间，李朝阳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就去灶间忙活，过了一会儿，居然端出一碗面来给花儿，这个男人又一次让小西惊讶了。
虽然这只是一碗什么也没有的素面，但是油和葱炸锅的香气，还是让饥肠辘辘的花儿咽了一下口水。小西接过碗，把它递给花儿，花儿询问地看了小西一眼，小西冲她点点头：“吃吧。”花儿低下头，贪婪地吃了起来。
看着花儿吃完了面，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花儿的母亲还没有回来。小西替花儿把灯都打开，又跟她说，过几天还会来看她，花儿不说话，但是依恋地看着小西。在花儿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小西狠狠心走了出去。
出巷子的路上，小西把花儿家的情况，简单跟李朝阳说了说，尤其解释了一下花儿叫小西“妈妈”的事，尽管明显地，小西不可能有花儿这么大的孩子，但是，还是不要让别人心里犯疑的好。
“花儿的……母亲，总是不在家吗？”李朝阳问。花儿叫小西“妈妈”，而叫自己的妈妈“母亲”，他也觉得很别扭。
“嗯，是，我只见过她几次，蓬头散发，怪吓人的。花儿总是在巷口坐着等她。”
“花儿平时也总这样……犯病吗？”李朝阳显然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花儿今天的状态。
“有精神病的是花儿的母亲，花儿没有精神病，她只是有点智障，跟人交流不太清楚，但脾气挺好的。她今天不是犯病，是……”小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她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今天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吓着了？”小西不确定地说。
“哦。那会是什么吓着了她呢？”李朝阳想了想，问：“你上次看见花儿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是上周一。”小西记得这个日子，因为正是那天晚上，她走访完棚户区回来，肖天一告诉她，他父母想见见她。
“那是赵琪遇害之前了。她那时还正常是吗？”
“是，她那天像往常一样，坐在巷口等她母亲，跟我说话，也很正常。”小西小心地回答。李朝阳为什么要提到赵琪遇害的时间？
李朝阳摸着下巴，沉吟着：“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赵琪的尸体，而被吓着了呢？赵琪死的……挺惨的。”
小西突然站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种可能性，非常可能存在。
小西本人没有见过赵琪的尸体，她是上班以后才知道赵琪遇害的，那时候，现场已经被警戒起来。但是棚户区早起的人们有不少见过，传说得很恐怖。花儿的家，离案发现场不远，她确实可能看见过，赵琪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虽然傻一些，心思慢一些，但毕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被吓坏了是很有可能的。她被吓着之后，不知道怎样跟别人说，又没有什么亲人可以安抚她，恐惧让她只会哭泣和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怪不得花儿不敢去巷口等她母亲了，小西越想越觉得对，不禁为这个不幸的孩子，心疼起来。
小西想着心事，李朝阳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走完了剩下的路，到了大路上要分手的时候，李朝阳犹豫了一下，说：“你，最近尽量不要一个人去那些小巷，尤其是天黑以后，如果还需要去看花儿，你给我打电话吧。”他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转身走了。
这个人，心眼不坏，小西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