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中原大地群雄割据,为了一己私利,各方诸侯不断地发动大大小小的战事,百姓民不聊生,到处是逃难的队伍,到处是饿死,或被杀死的尸体。
日暮时分,一只逃难的队伍正行走在一条偏僻的山路上,他们有的扶着老人,有的背着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疲惫不堪。每个人的脸上除了焦虑和无助,再难读出别的`什么表情。
天色不早了,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到下一个村庄去。否则,这荒山野岭的,有的是野兽,毒虫,豺狼,虎豹,甚至是强盗在等着他们。
“妈妈,我饿!”队伍最后面,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对她的妈妈说。她黝黑的小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只在额角处留着几道擦伤的痕迹,破烂地粗布袍子里面裹着一个火柴棍一样瘦弱的身体。两只乌黑的眼睛正企盼地看着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到一岁大的一个孩子,只拿一件破旧的衣服包裹着孩子小小的身体。
女人看了看小姑娘,叹了口气,能吃的东西早在两天前就吃完了,哪儿还有食物啊。
她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星点儿可以吃的东西来。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她自己都饿得有些打晃。她站住身子,抬头看看前面的逃难队伍,没有人停下来等她们一下,本来就走在队伍最后,这次怕是跟不上了。
她看看路边半米高的荒草丛,一咬牙,把怀里的婴儿交给小姑娘,轻声对她说:“妮儿,抱紧弟弟,我去给你找吃的。”。
小姑娘懂事地点点头,她小心地接过弟弟抱在怀里,看着妈妈钻进了荒草里。
荒草里东一具西一具地躺着难民的尸体,这些难民为了生存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他们在被人拖进路边的荒草里时,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基本都被搜刮干净了,甚至连一件比较完整的衣服也没有留下。这看不到边的荒草滩里,不知道有多少孤魂野鬼在游荡。
女人在这些尸体身上摸索着。她的手碰触到这些冰冷的身体,有些微微地发抖,但是并没有停下来。她希望自己能运气好点,可以找到一些能入口的东西。不知道翻了多久,居然从一具尸体的干粮袋里翻出了半块干面饼。她拿着这半块干面饼,喜滋滋地从荒草里钻出来。
“妮儿,快看,有吃的了。”她来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已经看见妈妈手里的食物了,脸上笑得像一朵月季花。
女人接过小姑娘手里的婴儿,把饼子掰成两半,递给小姑娘一半。小姑娘用黑乎乎的小手接过饼子,塞到嘴里,吃力地咬下一块来嚼着。女人也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嚼烂了,喂给怀里的孩子吃。
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有些西坠,再看看前面,逃难的大队伍已经没有影子了。她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妮儿,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好办了。”
小姑娘点点头,她一只手抓着饼继续往嘴里送着,另一只手拽着妈妈的衣角,跟着妈妈往前走。
走过这段路,前面是一个小头,转过山头再往前走,又一段更难走的山路。女人加快了脚步,小女孩子踉踉跄跄地跟着妈妈往前走
天色就越来越暗,最后完全黑下来。远处,路边,开始有了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嚎叫声,女人脸上有些冷汗淌下来。她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有些不安,哇地一声哭起来。女人赶紧用手轻轻拍着孩子小小的身体,脚下却一步也没敢停。
“妈妈,我怕!我们什么时候看到其他的叔叔婶婶啊!”
“没事,有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和弟弟,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突然前面远处闪出几点绿光,还有几声嚎叫。女人心里一惊:
坏了,遇到狼了。她赶紧拉着女孩儿藏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小女孩子的身体已经抖成一团了,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啜泣声还是从嘴里传了出来。
这山间的狼并不饿,遍地的死尸给它们提供了很好的食物来源。但同时也养刁了它们的胃口,只要一闻到人的气味就会兴奋起来。尤其是活人,闻起来比那些死尸更能让他们食欲大振。
女人也吓得满身冷汗,藏在这儿可不行,一会如果狼靠近了,她们谁也活不了。她用手在石壁上摸索着,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小洞,洞很浅,只能一个人窝在里面。女人想都没想,拖着孩子躲进洞里。她看看那块石头,想了想,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地说:“妮儿,不怕,娘会保护你们的。记着,如果娘不在了,你一定要保护弟弟,好吗?”
小女孩儿终于哭出一声,她一边抽泣一边说:“娘,我会保护弟弟的,娘,你要去哪里?你别走,我害怕。”
女人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温柔地笑笑:“娘去替你们引开那些坏狼,娘要保护你们。”“妮儿,一会儿千万别出声,哄着弟弟也别出声,不要把狼招来。”
说完,她从自己怀里掏出那半块剩下的饼,塞到了小女孩怀里,吻吻孩子的额头,转身从洞里出来,她用力推动那块石头挡在洞口。可是她自己,却被挡在了外面。
“孩子,娘爱你们,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看着越靠越近的狼,她突然朝着和山洞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唱着那首歌:
“星星睡了,虫儿睡了,
阿娘的小宝,要入梦了。
露珠儿亮了,蝴蝶儿飞了,
阿娘的小宝,要长大了。”
......
那几点绿光,跟着她的声音飞奔而去。
洞里的小女孩抱着弟弟,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听着阿娘的歌声,轻轻拍着弟弟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阿娘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她的整个世界被一片寂静,一片漆黑笼罩了。
弟弟,不怕,有姐姐在。
娘,娘你还会回来吗?
天怎么还不亮,天怎么还不亮。
她靠着石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顺着大石头的缝隙钻进了这个小洞里。
娘没有回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弟弟也醒了,他“哇哇”地哭起来,那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弟弟应该是饿了,小女孩学着娘的样子,嚼了点饼子喂给弟弟吃。然后,她试着推了推那块石头,石头纹丝不动。
这可不行,要是推不开,她和弟弟就都会被困死在这个洞里。她把弟弟放到洞里的地上,然后用头,肩膀,双手使劲往外扛那块石头,石头终于被她推开一道缝隙,虽然不大,也足够她和弟弟出去了。她抱起弟弟,从那条缝里挤了出来。
外面阳光很好,除了一些鸟的叫声,一切都很安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抱着弟弟继续旅程。渴了饿了,就从路边的树上摘几个野果子吃,面饼她没舍得吃,都留给弟弟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走,反正,哪里能找到吃的,哪里能找到吃的,她就往哪里走。从清晨又走到傍晚,她还在这片山里转悠。
饼子吃完了。弟弟已经没有吃的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天黑之前多摘些果子,然后,找一个洞睡觉,天亮以后继续赶路。
仿佛上天的垂怜,前面山头上,闪出两棵果树,上面挂着几个红红的果子。
她高兴地笑了,朝着那里跑过去。跑上山头。
她把婴孩放在地上,拍拍他的身体:“弟弟,姐姐去给你摘果子吃了,你可要乖乖的哦!”
孩子瞪着乌黑的眼珠看着她。她笑了,朝果树走去。
一阵风吹过,果树上的果子晃一晃,像是在向她招手。
她小心地挪动脚步,蹭到树下,伸手去够那根最的树枝,可是怎么也够不着,她个子太小了。
她咬咬牙,用两只手抱住树干,双脚蹬着,爬了上去。终于触到果子了。她开心地笑起来。突然,脚下一滑,那个小小的身体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她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就从山头滚了下去。
再没了声音。
山坡上,还是两棵果树,果树下面,一件破旧的衣服包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瞪着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这个明亮的世界。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