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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见你时

前面就是圣马丁门了。进了这个城门,才算进入了巴黎。

叶夫根尼骑在他的战马上,跟随着近卫骑兵们一起向前行进。

圣马丁门已经打开,在几个小时以前,巴黎的守军与已经与联军达成了协议。他们放下武器,打开城门,联军将准许他们体面离开。

巴黎,世界的中心,现在就摆在了亚历山大和他的军队面前。

嗒嗒的马蹄声连成了一片,一个连队的,约莫上百人近卫骑兵,走在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和联军的众位将军之前,为他们开道。而在他们之前的,是来自顿河的近卫哥萨克团。他们穿着他们独特的华丽服饰,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列。

在出发之前,叶夫根尼和谢尔盖也曾跟亚历山大碰过一次面。皇帝陛下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比那天与他们一起在骑兵连队里冲锋时似乎老了几岁。他说他忧心哥萨克们的军纪,毕竟占领一个城市只是征服一个城市的开始,也许只知道放牧喝酒以及掠夺的哥萨克们不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但据现在正在他们后面前进的叶夫根尼来看,今天身着盛装的哥萨克们并没有开始掠夺的意思。也许是今天他们的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他们每个连队都有陆军部的督军,也许两个原因都有。

叶夫根尼这才算放下心来,他的心情与联军的每个人一样:他们就像将要登上舞台的伶人一般紧张,生怕搞砸了这一场演出,于是过于用力地过于夸张地表演。反倒是哥萨克,他们像平时一样随性而自然,也许更容易博得观众们的好感。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能够轻松下来。在这之后他才开始留心周遭的风景。

他们行进在圣马丁门前的通衢大道上。在叶夫根尼遥远的记忆里,巴黎的道路是十分宽敞的。但现在却显得有些拥挤了,路的两边站着不少巴黎的市民。他们大多数是无套裤汉们,也有零星的穿着长袍和长袜的富人。但无论贫富,他们都带着恐惧和好奇共有的古怪神色看着这群远道而来的人。

马蹄铁和路面撞击的清脆声音继续传进他的耳朵,而与之相呼应的,是两旁的市民们低声的窃窃私语。

“西徐亚的蛮子!”人群里突然传来这样的呼喊。

叶夫根尼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又往前看了看哥萨克们,怕他们被这句话激怒。

但他们似乎毫无反应,叶夫根尼这才想起来,大多数哥萨克是完全不懂法语的。

“皇帝陛下去哪了?”人群里又有人问道。

“布昂纳拔回他的小岛去了!”近卫骑兵里有人回答道,但与他的答案相比,他会说法语的事实显然更让法国人惊讶。

叶夫根尼轻轻地笑了笑,随着连队继续前进。

进入巴黎之后,联军的各个部分就开始散开了。比如说,哥萨克们就被安排在了塞纳河边,他们将在那里安营扎寨。而近卫军就会与部分英军和普军一起前往市中心的爱丽舍宫,因为亚历山大与将军们将在那里住宿。

在叶夫根尼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他旁边的谢尔盖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让他朝前看。

他只好朝前看去,这一看又让他紧张了起来。

原来这一路上,他们周围总有一群淘气又好奇的孩子在跟着他们飞奔。原本叶夫根尼并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直到哥萨克发现了他们。

但与叶夫根尼所料相反的是,哥萨克们并没有驱赶甚至伤害他们。更出乎他所料的是,哥萨克们竟然把孩子们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身前,载着他们一道兜风了。

有不少孩子幸运地享受了这个待遇,当然因为这样好事的哥萨克也有限,有不少孩子便被丢下了。叶夫根尼看到了其中一个小男孩,不住地追着骑兵们,看上去十分希望被他们载一程。

谢尔盖朝他伸了伸手,意思是询问他要不要载他一程。叶夫根尼摇了摇头,他不想惹这个麻烦。

可谢尔盖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也许是因为他有一个妹妹而叶夫根尼是独生子的缘故,他似乎比叶夫根尼更加喜爱孩子。

于是他催马上前去。叶夫根尼看着他跳下马来,向那个孩子伸出了手。

“需不需要我载您一程,小先生?”

他用法语说道。

叶夫根尼看着那个孩子的脸,他的脸显得很清秀,甚至像一个女孩儿。

那个孩子愣了一会儿,似乎是不敢相信,但很快他就兴奋地点头了。

于是谢尔盖把他抱到了他的战马上,随即自己也上马,把他揽在怀里,策马回到了叶夫根尼身边。

叶夫根尼无奈地看着这对人儿,他们坐在马上,那个孩子戴着宽檐帽的头才刚刚达到谢尔盖的下巴。但他们两个兴奋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们就像年龄相仿一样。

他只好苦笑着陪同他们继续前进。

“我叫谢尔盖,你呢?”

叶夫根尼听见谢尔盖问。

“唔……”那个孩子停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弗吉尼亚。”

叶夫根尼看了那个孩子一会儿,弗吉尼亚,奇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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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处女”歌迪亚拿着从藏书室好不容易找到的《神学导论》回到淘气的玛莎小姐的书房时,她惊呆了:玛莎小姐已经消失不见了,奇怪的是与她一起不见的还有桌上的那支铅笔。她的衣裙被整整齐齐地叠好并摆放在桌上,这让歌迪亚觉得,玛莎小姐是不是化作一只鸟儿飞走了呢?

当然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没有人在化作鸟儿之后还会把衣服叠好的。于是她赶紧把这个这个惊人的事实禀告给了老侯爵。侯爵立刻明白了华盛顿身边的那个小仆人的身份,也立刻明白了所谓拉莫勒伯爵的邀请纯属无稽之谈。他在庭院内向仆人们下令,现在,立刻,马上,找到逃跑的父女两人,仆人们随后就忙开了。

但是巴黎之大,何处去寻找这两个人呢?

当然我们已经知道,现在的玛莎正坐在谢尔盖的马上,兴奋地环游巴黎呢。她如果看到了现在她祖父暴跳如雷的样子,会吓得从马上掉下来吧。

说完了玛莎就该说说她那个比她还要孩子气的父亲华盛顿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无论何时,罗亚尔宫的长廊里总是熙熙攘攘的,即使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不例外。而且今天似乎更加地热闹了,这大概是因为,她们嗅到了新来到巴黎的这十几万人的钱袋子的味道。

附近的意大利人剧院尚未开门。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高傲的军官从这个剧院出来而到长廊里避风的时候,他邂逅了一位苍白,柔弱的女郎,并与她度过他一生中最美妙的一个晚上。

也许这是一个不应该透露的秘密,但事实是,华盛顿就在这里。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纤细的手腕,雪白的胸脯和卖弄风情的眼睛。他来回地踱步,似乎在寻找着一个人。

当时间快到正午的时候,他所等候的人终于慢慢地走近了。

“您终于来了,侯爵先生。”他走向那个人,握住了他苍老的手。

他看着来人的样子,他已经有些弯腰了,但看上去还算健康。

“华盛顿先生……是吧?”老人笑着说,“我虽然老了,疯了,但可不会忘记来这里的路。”

“那是自然,侯爵先生。”华盛顿随声附和,“我们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

“当然可以,也许以前我喝酒的地方还在,我们应当去找一找。”

于是老人带领着华盛顿向长廊那头走,来到了尽头的一家小酒馆前。

“啊,我记得这里!拉佩里埃夫人!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他们走了进去。

华盛顿看到门内是一个大厅,厅内有沙发和矮桌。有些姑娘,大部分还是些雏儿,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她们听见有人来了,稍微提起了点兴趣朝这边看了看,但看见是一个衰老的老头子之后,又变得十分冷淡了。

只有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啊,夫人……”老人轻轻吻了吻女人的手背,“您还记得我吗?”

“您是……”这位妇人还满脸疑惑。

“您难道忘了那个借用您的地方写书的人了么?”老人说道。

妇人瞪大了眼睛。

“侯爵先生,是你吗?”她惊呼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您还能再来……”

“咳,”华盛顿打断了两位的叙旧,“夫人,能不能给我们腾个地方,如果再来两杯酒就更好了。”

“好的好的,”她满口答应,赶忙转过身来,招呼那群姑娘们起身,去找酒窖里最好的酒来。

而华盛顿则与老人矮桌两边相对而坐。

“那么……”老人首先开口,“以您父亲的性格来看,大概不会允许您来这种地方的吧?”

“所以您明白我为了见您冒了多大风险吧?”华盛顿笑着说,“不过现在巴黎十分混乱,这里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当然了当然了,”老人嘟囔,“他们把这儿搞得一团糟,到处都是那假惺惺的仁义道德。”

“拿破仑要下台了,”华盛顿稍稍靠近了些,“这您知道吧?”

“知道,自从几个月前他派来‘看护’我的那群人不见了之后我就知道了。”老人呷了一口刚端上来的红酒,“夫人,谢谢您的美酒。”

华盛顿也学着老人的样子向女人致意,虽然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您认为谁会上台呢?”他一说完,华盛顿赶忙问。

“大概是哪个路易吧,谁知道呢。”他现出漠不关心的神色。

“拿破仑一旦倒台,整个法国又将成为一片无主之地。之前的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华盛顿说,“我知道一个机会,只要善用这个机会,您就能见到奥尔良公爵与俄罗斯皇帝。那么您……”

“好了,华盛顿先生,您不必再说了。”他放下了酒杯,轻轻地说,“我已垂垂老矣,又是个疯子,何必要去搅扰这群大人物呢?”

“好吧,如果您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华盛顿难掩失望,“您要走了么?”

华盛顿见老人要站起来,赶忙走过去搀扶他。

“是啊,我得回去了。”他看着华盛顿笑着说,“我得去给他们排练我们的新戏剧了。”

“其实您完全可以离开疯人院,”华盛顿说,“已经没有人能限制您的自由了。”

“离开?到哪去?回到这里吗?”他边说边向拉佩里埃夫人挥手告别,“我可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而且……”

华盛顿替他推开了酒馆的门,两人又重新站在在了罗亚尔宫繁华的回廊上。

“而且什么?”华盛顿边戴上帽子边问。

“而且巴黎只有那里的人没有疯吧。”

老人微微一笑,告别了华盛顿,重又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华盛顿站在人群中想,“萨德侯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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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从华盛顿所在的风花雪月之地再回到巴黎的大道上,在这里,叶夫根尼、谢尔盖和与他同乘一匹马的弗吉尼亚正随着骑兵队伍一起缓缓地向前进发。

沿路上的情形与刚才差不多。路边的法国人安静而警惕地看着这群外来的军队,而骑兵们也没有对路边的人们做什么,他们也只是沉默着向前走。只不过有的时候,会有些疯狂的保王党人,兴高采烈地为波旁王室的死而复生欢呼。有的人甚至冲进骑兵队列里,亲吻这群“解放者”的皮靴。这些骑兵们只好无可奈何地驱散他们,以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他们继续前行,直到看见了一个尚未建造完成的建筑,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拱门?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叶夫根尼用俄语问谢尔盖。

“不知道,”谢尔盖答道,“让我们问问他吧。”

于是叶夫根尼又换了法语,向弗吉尼亚,也就是那个小男孩问道。

“呃,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郑重的语气让弗吉尼亚轻轻地笑了一声,叶夫根尼也觉得自己出了丑,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是拿破仑的纪念碑。”弗吉尼亚说,“就是为了纪念在奥斯特利茨打败你们俄国人而建的。”

她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反倒使叶夫根尼和谢尔盖哑口无言,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洋洋得意。

“反正爱丽舍宫就要到了,”叶夫根尼心想,“很快就可以摆脱这个家伙了。”

然而谢尔盖却满怀崇敬地看着这个才刚刚开始修造的建筑,并向那个孩子又问了些问题,这让叶夫根尼十分不愉快。他轻声咳嗽以表达对这位朋友的不满,可他却完全没有在意。这让叶夫根尼感到自己十分地多余。

他百无聊赖地向后看去,却发现从后面来了一个骑马的人。他带着几个随从,在拥挤的道路上前行。他虽然急得满头大汗,却依然动弹不得。

叶夫根尼决定去帮一帮这个人,于是他策马奔去。等他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认识这个人。

“米洛拉多维奇将军,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在陛下身边吗?”

叶夫根尼停在这位将军旁边,边帮他驱散拥挤的人群边说。

“啊,是你!”将军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多谢多谢,没有你我可不知道该拿这些法国人怎么办了。”

“您这么着急要到哪去?”叶夫根尼问。

“我来传达陛下的命令,”叶夫根尼看到他腰间悬着他那把在布加勒斯特得到的宝剑,这几乎是他的标志了,“陛下暂时不会去爱丽舍宫了,他、腓特烈?威廉三世陛下和施瓦岑贝格亲王要去拜访贝内文托亲王塔列朗,所以他给近卫军放了半天的假,让你们看一看巴黎的美景。”

“真的?”

“当然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机会,你们可得好好把握。”将军笑着说,“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

叶夫根尼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啊,我明白了,怪不得您要向陛下预支三年的薪水……”

“嘘……嘘……此事不可外扬。”将军赶紧向叶夫根尼摆手,拦住了他,“既然来了,小小地赌几次牌也是没什么的吧……”

“当然了……”叶夫根尼也没敢继续往下说。

“啊,该死,我差点忘了时间了。以后再见吧,孩子。”说着他开始招呼随从们要向前催马而去。

“是,后会有期。”叶夫根尼边说边目送这位将军离开。

之后他就回到了骑兵的队列中,当然,他的朋友依然和那个小家伙有说有笑。

不久连队的传令官正式地向骑兵们宣布了这个消息,骑兵们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命令。他们很快就解散,在巴黎这个温柔乡与名利场做一些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叶夫根尼一点也不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他没法甩掉那个麻烦鬼,也没法夺回他的朋友了。

“我说,两位……”他自己觉得十分地尴尬,“我们去哪里好?”

“啊,我知道一个地方!”那个小家伙突然说,“我爸爸以前常带我去。”

“当然了,一切都听你的。”谢尔盖笑着说,“我们的小拿破仑。”

“不要,我才不要当波拿巴。”小家伙摇摇头说。

“那你是谁呢?”谢尔盖微笑着问。

“华盛顿!我是打败英国人的华盛顿!”

小家伙张起双手,尽力模仿大陆军总司令的样子,以至于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幸亏谢尔盖搂住了他的腰,可这也让她脸颊飞红。

“谢……谢谢……”他支支吾吾地说。

“那么亲爱的总司令,我们的军队往哪前进呢?”谢尔盖问。

“向那边!”

弗吉尼亚伸出他的胳膊指着前方,谢尔盖随即拨转马头,向他指着的方向前进。

叶夫根尼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对谢尔盖的言听计从有点不满。

不过,除了跟随他们,他还能到哪去呢?

他只好一边叹着气,一边催马赶上他们,与他们并辔而行。

他听着他们的呢喃细语,走在温暖的春风之中,无眠之夜的困倦终于袭来。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战马就好像理解他的心思一般,和缓地迈动四蹄,优柔地追随着谢尔盖坐骑的脚步。

他睡在了这温柔的春风里,一如睡在一位温柔的姑娘怀抱中。

…………

“……他睡着了。”

“我们叫醒他吧。”

“嘘,我用我爸爸叫醒我的办法吧。”

睡梦中的叶夫根尼感到额头上一阵疼痛,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结果看到了两张快乐的年轻的脸。

“我说你们……”他独生子的脾气终于要爆发了。

“快看,我们到了!”那个孩子指着前面喊道。

他这才向前看去,在他们前面的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

这条河与他所熟识的所有河都不同。在他的故乡彼得堡,涅瓦河就像冬天。它泠泠地流淌,如同冰冷的白雪。在他们曾经作战的德国北部,易北河给人的感觉就更像秋天。它面若秋霜,倾诉着战争的紧张与肃杀。而在这里,这条河水就像雍容的巴黎,就像繁茂的春天。

叶夫根尼看着这条河流。原本叽叽喳喳地那两个人也沉默了。只听得见平静的河水缓缓地流过。

叶夫根尼看到在远处的哥萨克营地里,他们有的已经枕着马鞍睡着了。蓝天为被,绿茵为床,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生命、生活,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被人感觉出它的美好,在平时往往被人忽略它的内涵。其实生命的真正意义在于能够自由地享受阳光,森林,山峦,草地,河流,在于平平常常的满足。其它则是无关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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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叶夫根尼三人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时,一位骑着马的军官,沿着河岸向他们走过来。

现在整个巴黎都装满了这样的下级军官。他们大多数都有些飘飘然,有些被胜利和春风吹得忘乎所以了。他们的家庭大多都不富裕,但他们还是预支了大笔的薪水,以便能在赌场或是妓院出手阔绰地消费几次。因为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可迎面走来的这位与他的同侪们看上去并不一样。他穿着深蓝色的龙骑兵军官制服,高高的立领让他的脸显得更加瘦削。他苍白的面容上现出隐隐的胡须,显得十分憔悴。他的坐骑,那匹瘦马,如同他的主人一样,迈着缓慢地步伐。他信马由缰,却显得心事重重,不知什么事萦绕了他的怀抱。

他的样子让叶夫根尼十分地好奇,与此同时同为军人的同情心让他想宽慰这位龙骑兵几句,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愁容满面。

“先生……”在他经过时叶夫根尼喊道,可他似乎没有听见,于是叶夫根尼又喊了一声,“少尉先生!”

这时他才惊醒似的勒住了马,转头看了看叶夫根尼和谢尔盖,随即露出一线部队看到近卫军时常见的礼貌而不屑的神色。

“什么事,两位尊贵的先生?”他含讽带刺地说,“我可不能浪费你们两位宝贵的时间。”

叶夫根尼闻出了浓重的酒精气味,而且他不加掩饰的讽刺让叶夫根尼觉得有点尴尬,他略带生涩地问。

“今天是胜利的日子,您为什么满面愁容呢?”

“呵!胜利的日子!”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祝贺我们用酒杯和舞会夺取的胜利吧,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

叶夫根尼闭了嘴,他明白这个人喝了酒。谢尔盖也没有说话。然而弗吉尼亚却搭了话。

“为什么是酒杯和舞会夺取的胜利呢?”他问。

“为什么?看看这些皇帝陛下面前的权臣,没有他们的日夜辛劳,怎么会有我们的胜利呢?”他继续说,“是他们引导我们在奥斯特利茨的冰湖上前进?别做梦了!我们莫如像法国人一样砍掉国王的脑袋,才能让国家从他们手中挣脱。”

“基督在上,您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啊……”叶夫根尼轻声嘟囔,“够了先生,别说了,您快走吧。”

“不,我要说。”他似乎要把积蓄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全然不顾面前的人是谁,“佩尔西乌斯口中的鲁别利们,”他顿了一顿,开始朗诵这位古罗马诗人的诗句,“你这阴险的谄媚者,傲慢的达官贵族,内心深处暗藏恶毒!”他喋喋不休地说,“你们这些国王身边的蛀虫,就像……就像……就像在这巴黎向人民开枪的恶棍拉法耶特!”

叶夫根尼想要反驳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结果只好被他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呵!拉法耶特!这个恶棍!人民的叛徒!”他开始说起这位老人来,“这国王的走狗,他所守卫的国王呢?还不是被人民砍掉了脑袋!你们!你们的下场也会跟他一样!”

“说够了吗?”

这时传来一句饱含怒气的话,直接打断了这位演说家的演讲,让他瞪大了眼睛看是谁想要捣乱。

叶夫根尼看了看谢尔盖,只见他也摇了摇头。

“你这样毫无根据地恶意中伤一个忠实的人难道就不感到羞愧吗?”

叶夫根尼这才发现了这声音的来源,原来是那个小男孩弗吉尼亚。他不禁开始佩服起他的勇气。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只有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吉尔伯特?德?拉法耶特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小家伙瞪着眼睛大声地说道。

那个龙骑兵似乎也被这个小家伙的气势吓了一跳,竟一时语塞。

“拉法耶特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的人,在马尔斯校场的那场惨剧不是他的责任。一个对国王,对国家忠实的人都会做出像他一样的选择。你根本不知道丹东和罗伯斯庇尔在那个时刻所作出的借刀杀人的卑劣行为,与那群你所说的‘人民’的疯狂。当然你更不知道,他为这个忠实的行为所付出的冤屈和代价。”

“等等,你这小鬼!”那个龙骑兵终于开了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一样!”

“当然了,我的祖辈、我的父辈就曾经遭受这冤屈,也曾体会这疯狂。”

“谁?你敢说出他们的名字吗?”龙骑兵大声问道。

叶夫根尼看见小男孩深吸了一口气。

“吉尔伯特?德?拉法耶特。我是他的孙女,玛莎?德?拉法耶特。”

…………

他,哦,对不起,是她声音洪亮地说。说罢,她摘下了帽子,抽出了发间别住头发的铅笔。

一头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叶夫根尼这才意识到,坐在他朋友的马上的这个小孩是怎样的一个大麻烦。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谢尔盖赶紧红着脸松开了搂住玛莎的手。

他们就这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就在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喂,你们两个是近卫军吗!”马上的军官冲着叶夫根尼和谢尔盖嚷道。

叶夫根尼转过头来:“是,怎么了?”

“我现在传达巴克莱将军的紧急命令,立刻到爱丽舍宫集合,出事了!”

“爱丽舍宫……出事了?”叶夫根尼惊讶地问,“陛下不会……”

“我不知道,快走吧!”

那人没有再耽搁,又继续向前策马而去。

“那我们……”谢尔盖为难地说。

“正好,我也到了回家的时间了。”玛莎赶紧说,谢尔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下马来。

“后会有期吧,先生。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她微笑着冲着谢尔盖伸出了手,谢尔盖害羞地握了握她的手。

“那我也……”那位龙骑兵的酒显然醒了几分,他显然为刚才的失态感到窘迫。

“哼,先生,在您溜走之前,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玛莎用冰冷的口气问。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孔德拉季?费奥多洛维奇……雷列耶夫。”

”雷列耶夫少尉,愿我们……还能再见。“

玛莎朝他冷冷地挥了挥手,这位少尉就赶紧溜走了。

“那我们也快走吧!”叶夫根尼催促谢尔盖,可谢尔盖却龃龉不前。

“那……呃,你是个贵族小姐了?”

他支支吾吾地问。

“当然了,难道不像?“玛莎伫立在河岸边,回头看着谢尔盖。春风吹动她的长发,让她柔顺的发丝随风飘扬。

”像,当然像。“谢尔盖看着一身男装的玛莎,说了句违心的话,”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恐怕不能了,你有你的命令,我也得回家了。“

谢尔盖叹了口气。

”好吧,再见了。“

他只好拨转马头,与叶夫根尼一起向远处奔去。

”喂!“

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喊,于是他急忙勒马,随即向后看去。

玛莎挥舞着她的帽子,谢尔盖也向她挥了挥马鞭。

”大个子,给你一小时时间回来!本小姐过期不候!“

“好!”谢尔盖用他平生最大的声音喊道,甚至把旁边的叶夫根尼吓了一跳。

这情景把玛莎又逗乐了,她笑了。

谢尔盖也笑了,据叶夫根尼所说,笑得像个傻瓜。

之后两人才策马而去,留下玛莎一个人挥着手看着他们的背影。

春风和流水依旧,它们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少女的心呢,大概已经被一个人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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