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简陋的病房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躺在床上,手上打着生理盐水,皮肤近乎透明,精致的面孔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瓷娃娃。
门开了,一个头发苍白的妇人,走到病床前,伸出苍老的手,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泪水就那么滴落下来,“媛媛,别睡了,该起来了。已经六年了啊。”
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看见妇人,立刻皱起了眉,说道:”李阿姨,你怎么又偷偷跑出病房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别到时候你女儿醒了,你倒是垮了!这里有我照看着,李阿姨你快回去!“
苏尧叹息,这位李阿姨是个苦命人,自己身体里长了个瘤,切除不了,几乎已经是在等死了,可偏偏丈夫早死,大女儿又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小女儿刚走上社会,一个家支离破碎。
幸好,撞了她大女儿的司机没有躲避责任,而是老老实实的交待一切,最后经过商量,那些违反交通规则的小孩家长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这些年,住院的费用都是几个家庭轮流出的。
而那个司机则是负责照顾李金兰,李金兰的病已经越来越重了,每天夜里都需要护工照看。
李金兰捂住脸,痛哭出来,“我的媛媛啊,她怎么就成了植物人呢?她那么乖,那么努力,她应该一生平安啊,老天不长眼!我们这一家,病的病,死的死,这让我怎么活啊!”
苏尧安慰道:“好了,您现在的身体不能哭多了,会伤眼的,你那么疼你女儿,也不想伤了眼,再也看不见你女儿了吧,现在,您先回去休息,好吗,安媛有什么情况,我都会向您报告的。”
苏尧将李金兰哄回了病房,站在安媛的病床前,皱起了眉,李金兰的身体按理是撑不到现在的,但自从安媛成为了植物人,李金兰的病到了一个临界点后,就停止了恶化,一直都顽强的抵抗,这种情况在医学上也得不到很好的解释,只能认为是她女儿的事刺激到了她,让她不得不坚持下去。
这就是母爱吗?苏尧摇了摇头,他没有母亲,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存在,看着李金兰,他发自心底的羡慕安媛。
有这么好的母亲在等着你,你怎么忍心躺在床上不起来啊,安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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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媛下午放学回到家,果不其然,她看到了徐帆。
徐帆比安媛大一岁,与苏落羽一个班,从小就很瘦,但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
徐帆看见了安媛,兴奋的摇了摇手,“安媛!”
安媛抿唇一笑,跑了过去,“嘿!有什么事吗?”
徐帆朝着安媛挤了挤眼睛,神秘的说道:“你今天过生日,对不对?”
“对啊。”安媛笑道。
徐帆咧开嘴,乐滋滋的说道:“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说着,从背后拿出了一本漂亮的笔记本,献宝一样递到安媛面前。
“笔记本?”安媛接过,翻开,只见第一页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祝安媛,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安媛看着这句祝福语,哭笑不得。
徐帆得意的笑道:“怎么样,喜欢吗?这可是小爷我特意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呢,花了我好几天的零花钱!”
“谢谢。”安媛看着徐帆稚嫩的面孔,发自真心的道谢。
虽然这一辈子,他不是第一个送礼物的人,但这份感动却是从上一世延续到了这辈子,谁也无法取代。
徐帆脸红了,嘟囔道:“在外面,过生日是要送礼物的,我这是礼貌!不是特意送给你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只是习惯了送生日礼物。”安媛也不拆穿徐帆的小别扭,笑眯眯地说道。
徐帆别扭了一阵,就被家里人叫走了。
安媛觉得心里特别安宁,许多事情,发生过,她也记得,但那种感动到底在生活的艰苦中渐渐丢失,现在重新拥有,这是最珍贵的宝藏。
晚上,徐萍再次端了四个金元宝给安媛吃,在徐萍温柔的注视下,安媛认真的一口一口吃完了所有的金元宝,没有勉强,只有淡淡的喜悦与温馨,原来,她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就算当时吃怕了,味蕾也在时间中忘记了当初的厌恶,变成了现在陌生而熟悉的甜美。只是因为那次吃十二个金元宝的经历太过可怕,让她从心底拒绝吃这种食物,如今再次接受似乎也不是很难。
安媛想,应该是时候重新开始了,不管有没有经历过,这种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属于自己的人生。
小学三年级。
老学校拆了,新的学校建立了。
安媛八岁的那一年,搬进了新的学校读书,那里有着崭新的跑道,完整的篮球场,洁白的教室,干净的桌子。
还有,新的校长。
这位新校长只有三十多岁,叫做王立新,有个四岁的女儿叫王秀秀。
这个校长自己也担任语文老师,曾经教导安媛三年。
他对学生都很有耐心,看起来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徐萍一直认为王立新对安媛有恩,安媛应该知恩图报,因为王立新常常家访,次数多了,就和徐萍熟悉了。
安媛一开始也认为王立新是个好老师,虽然他上课几乎有一半时间在闲聊,写题目总出错,但他对学生亲切,说话幽默,甚至和几个男生成了忘年交,因此,即便安媛成绩下降的很快,也从未不尊重过这位新校长。
上一辈子,安媛不会自主学习,她的学习时间只有课堂,自从王立新教他们这个班之后,安媛就几乎没有时间学习,生字不会写,古诗不会背,成绩很糟糕。
但王立新从来没有训斥过安媛,他反而不断的鼓励安媛,说她有创造力,这让安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不应局限于成绩。班上的同学也一直认为安媛是王立新最喜欢的学生,可是在选班干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安媛的份。
后来,安媛上了六年级,换了学校,换了老师,那一学期,安媛考了全年第一。
安媛自己也觉得难以想象,虽然在王立新的潜移默化下,安媛一直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但在成绩上,还是有着非常隐蔽的自卑的。
安媛成了数学课代表,去送作业时,听到了数学老师和新任语文老师的对话。
数学老师说:“那个叫安媛的学生挺聪明的,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很不容易,这次考了一百。”
语文老师点头,“我也觉得这孩子挺好,不像王校长说的那样,朽木不可雕也。”
“王立新?”数学老师摇了摇头,“他说的话你也信?!那就是个伪君子!只会装好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语文老师说道:“嗯,他还说安媛蠢笨不可及,现在你看,妥妥的第一名,甩了第二名好几分呢。”
······后面的话,安媛不记得了,当时她只是觉得,大人的世界真是险恶,为什么要那么说自己呢,不是夸自己有灵性吗?为什么又要贬低自己呢?
那时候安媛不懂,现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