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按照计划出海海试,我和陆鹏程坐到潜艇里亲自参加测试,各个技术小组都派代表参加,我们船流体技术小组的组长和副组长都参加了。老陆都中校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当爸爸了,我似乎总是比他慢那么一拍,他比我先加入海军,比我先娶的老婆,比我先当爸爸,军衔还比我高,诶,我得加油了!
潜艇设计长140米,艇径11米,排水量11000吨,水下排水量16000吨,最大下潜深度400米,艇员九十五人。测试海域在三亚以南200海里的地方,那里海况好,潜艇的测试需要一个很好的海洋环境条件,以便于各种数据的收集。潜艇的极限深度测试是潜艇必须要经过的一项测试,也是所有测试项目中,最危险的一项,一旦在400米的深度发生意外,潜艇上的人将无一生还,400米的水压足以把人压成肉饼。潜艇发生的事故也不少,曾经英法两国的核潜艇就在大西洋海底“亲密相吻”,俄罗斯的一艘核潜艇在港口失火,造成潜艇上的所有艇员和十几名科学家遇难,这些血的教训一直伴随着潜艇部队,这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也会给我们设计人员以警告:装备的安全,关系到战士们的生命安全,我们一定要对质量严格把关。
准备就绪后,潜艇开始下潜,各个小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我一直盯着两个仪表盘,一个是压力表,一个是深度表。一开始是十米十米地下潜,速度很快,领航员定时报告潜艇航向、深度等数据,同时我们还要注意洋流情况。潜艇还在下潜,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压力表已经显示几百个大气压了,三百米的时候有人已经开始担心了,因为谁也不知道潜艇能不能扛住如此大的压力,但是潜艇还要继续下潜。
潜艇在极限深潜是发生事故的,不在少数,当年美国的一艘潜艇在做深潜测试时,葬身海底,艇员全部遇难。我国潜艇发展史上,有一个耀眼的名字:黄旭华。他是我国核潜艇设计者之一,有着“中国核潜艇之父”的称号,同时他也是世界上核潜艇总设计师亲自下水做深潜测试的第一人。今天我也有幸参加潜艇的深潜测试,我们艇上没有总设计师,只有我们这些技术小组负责人,军衔最高的也才是上校,然后是陆鹏程中校,大可少校。极限深潜测试伴随着危险,是考验潜艇能不能交付部队使用的最关键一步,出发之前我们就写好了遗书,就是准备好了面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这个事情总得有人来做,因为我们不可能把一艘问题潜艇交付部队使用。
三百米是一个大关,但还不是极限,也就是说,挑战勇气的时候才刚刚开始,我们的目标是400米。400米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却和几十条生命联系在一起,压力表的指针已经指在右半边了,一般潜艇在水下航行,不会超过这个值,但测试的时候就得测出来她的极限值,谁能保证以后它不会通过极限深潜来悄悄接近敌方舰艇,不会通过极限深潜来躲避敌人的追击?我们现在就要测试出这个值,尽管它只是冷冰冰的数字,但关键时刻能够保住战士的生命。我出海测试的事情,佳佳并不知道,刘璐也要装作不知情,所有的家属都不知情,这就是科研军人的纪律。
潜艇一点一点下潜,三百五十米,所有人都沉默了,潜艇上静悄悄的,那是怎样一个环境呢?给你们打个比方,潜艇深潜测试就好比你要测出一根树枝所能承受的最大压力,首先把树枝夹在桌子边缘,露出一半出来,然后挂上砝码,一个一个加上去,潜艇也是一点一点下潜,你总不能一上来就挂个十公斤的砝码吧,越到最后越紧张,因为你并不知道树枝什么时候会断,这时候的心情是很凝重的,它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夸张一点说,再加上一根羽毛,兴许它就断了。
压力表指针逼近红色刻度,在汽车的速度仪表盘上也有一个红色刻度区,你们也都知道那红色刻度意味着什么。最后潜艇是一米一米的下潜,最怕的就是那根“羽毛”,一加上来就垮掉了,三百八十米,三百八十五米,三百八十八米……时间过得很慢,在这个深度似乎时间已经停滞。我把我的信放进失事浮标中,每个人都有一个失事浮标,它是在潜艇失事的时候才释放的,岸上人员可以通过失事浮标找到潜艇出事海域。失事浮标握在我们手中,谁都不希望释放它。
很快潜艇的下潜深度就逼近400米了,还剩10米,压力表指在红色刻度的中央,在汽车160码的速度仪表盘上,应该是指在140码的地方,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仪表盘,仿佛那就是我们的生命。程傅,请您一定要保佑这艘潜艇,保佑这艇上的几十条鲜活的生命。我想好了,这一关要是过不去就拉倒,过去了回去我就向佳佳求婚,带她去旅行,已最浪漫的方式向她求婚,但此时此刻我在深度395米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