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成杰渐渐规律的生活作息，因为老妈的蛮横介入而改变了轨迹。早上本该和叶凡去打球，结果狄成杰刚醒过来，就被老妈催促着抓紧时间。洗漱完毕，稀饭已经摆在桌上，狄成杰很不想吃稀饭，但是做都做好了，也就只能勉强自己吃掉。出门之前，稍作犹豫，便把银行卡揣进了兜里。
出发的时候，才不过早上8点半，昨天这个时候，自己和叶凡才刚到篮球场。通过这几天的实地摸索，狄成杰和叶凡发现原来8点到10点篮球场的人才是最多的，到了体育馆，连球都不用找看门大爷借。
老妈晕车，狄成杰只能陪着她步行，一路上走走停停，见到卖服装的店，老妈就会拉着狄成杰进去看看，逛了足足有一个半钟头，才最终走进了出门前说好的目的地，兴泰百货。兴泰百货是东江市一处比较有名的购物商场，主营业务就是各类品牌款式的衣裤鞋帽，按照狄成杰昨天对市民阶级的分类，这里大致属于低产阶级和中产阶级的购物地点。
狄成杰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来这种规模的商场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会儿自己是在读小学，算是人生中唯一一次过来买衣服，当时的由头是外婆去世，老妈非说要穿得好一些去见外婆最后一面，实在是一个奇葩得不得了的理由。
晒了一早上太阳，走进商场，狄成杰顿时浑身一松。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家里买来空调才几天，自己居然已经离不开冷气了。
老妈挽着狄成杰的手，仿佛生怕他走丢的样子，两人跨上自动扶梯，老妈左右张望着说道：“不知道你这个年龄穿的衣服哪里有卖，先看看吧，看到合适的再说。”
狄成杰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心里又开始琢磨。很多人说陪女人逛街痛苦，根源可能就来自于童年，每一个老妈都附带天生的技能，可以在孩子心里根植入对逛街的阴影啊。
上了三楼的服装部，一路走来，满目都是各个品牌的专营店。老妈买东西先看标签，但凡是她认为可以接受的，就停下来询问一下狄成杰的意见，狄成杰嗯嗯啊啊胡乱答应着，然后老妈就会拉住服务员一通砍价，只可惜这些专营品牌店有不还价的死规矩，老妈在夜市挑衣服的那套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悻悻然在商厦里转了半天，眼见都快10点半了，母子俩依然两手空空。
“这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老妈不满地抱怨道。
“一分钱一分货嘛，再说人家都是正牌的东西，又不是山寨货，来这里买，当然贵了。”狄成杰道。
“唉，刚才那条衣服，我觉得给你穿刚好，料子也好，摸着舒服，不过那么一条就要800块，真是宰人啊。”老妈具体抱怨道。
“800也不贵啊，你想买就买嘛……”狄成杰继续有气无力。
“什么我想买，是给你买的！”老妈大声道。
“好好好，给我买的。”狄成杰敷衍着，又忍不住想多说几句，“唉，妈啊，不是我说你，我都这么大了，想买衣服，会自己出来买的，不用你带着。”
“那下次你自己来买。”老妈眉头紧紧皱着，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忽然间，她眼睛一亮，猛地一拉狄成杰的胳膊，脚步飞快地朝着一个摊位走去。
狄成杰看到脑门上一个大牌子，发现居然不知什么时候逛到了女装部，奶奶的，老妈太奸诈了，打着给儿子买衣服的旗号，真正的目的居然是给她自己买！
老妈拉着狄成杰走到摊位前，里头并不是卖衣服的，而是卖一些丝巾、帽子之类的配饰，成千上百条一看质地光泽就知道不是便宜货的丝巾，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置物台上，台前明码标价，一条丝巾，居然卖到400。
“卧槽，这么一块布，就算是纯丝的，也不值这个价吧。”狄成杰像个土鳖似的暗暗嘀咕。
老妈走上前，从架子上拿起一块丝巾，正要试戴一下，却被导购小姐拦住。
“这位阿姨，不好意思，我们有专门试戴用的丝巾，请戴这一条好吗？”导购小姐拿过一条不知被多少人戴过的丝巾，递给老妈。
老妈讪讪地把手上的丝巾放下，接过那条N手货，系在脖子上。
走到镜子前，臭美地照了照，自言自语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是贵了点。”
狄成杰一听这话，差点就要崩溃了。
“妈，咱们抓紧点好吧，都逛了一个早上了。”狄成杰叫苦连天。
“你懂什么，买东西，当然要看仔细了，要不然买回来用几天就破了坏了，钱不就白花了吗？”老妈大声教训道。
“阿姨，你可不要胡说，我们店里的丝巾都是国外进口的，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质量都是很过关的。”导购小姐的声音也很大，显然对狄成杰老妈这种光试不买的客人已经失去耐心。
“我没跟你说！算了算了，不买了。”老妈最终还是舍不得，摘下了丝巾。
正抬脚往外头，却听那个导购小姐轻声嘀咕：“唉，没钱就去路边摊嘛，来这里干嘛……”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老妈平日里在幼儿园当保姆就被人呼来喝去的，今天难得来这里想找一回当大爷的感觉，一听这话，顿时就跟炮仗被点着似的，跳着脚吼道，“这么一条破丝巾，我会买不起吗？”
“妈，算了……”狄成杰虽然在网上习惯性找事，可现实生活中，却向来是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拉着老妈劝道，“别吵了，没意思。”
“你懂什么，就不能让人看不起！”老妈歇斯底里，冲着那导购小姐大声道，“你店里最贵的丝巾多少钱，拿出来，我现在就买！”
导购小姐先是一愣，旋即嘴角微微一翘，道：“你买不起的，真的。”
“你报个价！一条丝巾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妈完全没明白过来你买不起的意思，继续保持愤怒。
狄成杰倒是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这些年上网，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这个世界有多大。高档次的手表，那么一小块，卖到几百万人民币，名牌包好几万欧元，还有一些乱七八糟莫名秒的奢侈品，也都是个顶个的贵。
虽然没听说过丝巾能贵到什么地步，可看那个导购小姐的表情，这家店里的镇店之宝，少说也是五位数的。
果不其然，不等老妈消停下来，那导购小姐已经开腔了，她用嘲讽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店小，没什么好东西，最贵的那条，也就8000块，阿姨，你买不买啊？”
“8000？”老妈顿时愣住，有些打死都不敢相信一条丝巾能卖到这个价，心里的想法，跟狄成杰几分钟前的念头完全同步：这特么不就是一块布吗？！
倒是狄成杰，听到报价低于自己的预估，居然有些赚了的小窃喜，心里暗想：“妈的，才八千啊，还以为是八万呢！吓死你爹了……”
“怎么样，阿姨，你买吗？”导购小姐看着狄成杰的老妈，满脸都是猫抓老鼠的玩味。
边上有不少人在看热闹，老妈一声不吭，这时候她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早上出门，她只带了3000块出来，原来想着给狄成杰随便买一身衣服，再给自己添几件平时想买都舍不得买的东西，那是绰绰有余了，可是天晓得，会在这店里遇上这种情况。眼前这个狗娘养的小贱种也真不是东西，居然拿那么贵的东西来消遣自己。
狄成杰的老妈觉得压力好大，突然好想找个地方哭一哭，要不是家里的老公没用，这么多年都挣不到钱，自己至于在这里丢这么大的人吗？八千块贵是贵了点，可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啊，就当拿钱换个面子。可是现在，她却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八千啊，过日子都能用上半年了！
“阿姨，买不起就买不起，你看，现在丢人了吧，这就叫现世报。”导购小姐得理不饶人，讽刺挖苦道。
可这话刚说完，便听到了一个声音：“能刷卡吗？”
导购小姐怔怔地看着“阿姨”的儿子，然后又听他重复道：“能刷卡吗？”
“啊？能，能刷卡。”导购小姐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
“唉，幸好我聪明，出门把卡带出来了。”狄成杰淡淡然说着，对老妈道。
老妈还有些云里雾里，跟着狄成杰走到服务台前，导购小姐端出pos机，狄成杰没刷过，颇有些不自然把卡递给导购小姐，导购小姐接过来，把卡在读卡槽上一划，看到机器上显示的余额，紧张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还好，只是十几万而已，而不是几百万。要是自己得罪了一个拿着几百万的卡到处走的小伙子，他家里是什么背景，自己嘴贱会是什么后果，那就可想而知了。
“先生，请输密码。”导购小姐轻声细语，把机器掉了个头。
狄成杰输完密码，签了字。
导购小姐这边已经把那条8000块的丝巾包装好，摆到狄成杰老妈的跟前，抱歉道：“阿姨，对不起啊，我刚才态度不好。”
老妈这才把视线从机器显示屏上那十几万余额的数目上挪开，回过神来指着导购小姐的鼻子骂道：“让你狗眼看人低！我儿子每个月赚的钱，买十条都够了！”
“我哪里只赚那么一点？!”狄成杰回答得极其自然。
每个月八万，那叫一点？
导购小姐觉得自己要疯了，这都是什么人啊，穿得跟农民工似的，居然管每个月八万叫一点？现在的土豪，难道全都是喜欢自虐的bian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