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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命天平

手起刀落,鲜血溅满全身。

地上又新添了几具刚刚匍匐倒地的躯体。尸体七零八落,沾满鲜血的各色衣袍和魔杖随意的散落着。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抑制不住的想要呕吐,但这个叫做程夜更的男人却面无表情。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已经经历的太多了。

吃饭,睡觉,杀人。每一天都这么单调的重复着。

这个远离喧嚣的小村庄,现在,这里除了他一个人以外,已经没有活口了。

全村人,无论妇孺老幼,都死于他那名叫“替天”的长刀之下。

他是一台杀人机器,他自己这样定义自己。

屠戮手无寸铁的无辜人,这不是他的本愿,他憎恨这样的自己,但他知道,他无法停手。

他的身体,他的能力,乃至他的生命,全都不属于他自己。

执行鬼道人的命令,这便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活着的唯一意义。

有时候,他也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他的使命也正是这样——拯救尽可能多的人。

当两撮人放在天平的两端,拯救这一方另一方的人就都得死掉的时候……

该如何抉择?

程夜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要为这个世界减少伤痛和哀叹,那就必须准确的衡量。

为了救起只多一人的这一边,就必须抛弃哪怕只少一人的另一边。

他就立志要成为这个天平的计量者。

为了多数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于是将少数人灭绝。

不停地救人,于是也在不停地杀人。

在他手上被救的人不计其数,死在他手上的人也已成山成海。

杀戮!杀戮!

他的手上一次次的沾满鲜血,但他从来没有过胆怯。

不择手段,无问是非,只苛求着自己成为最精准的天平。

人无分贵贱,无分男女,无分老幼,在程夜更的眼里“一条命”便是它唯一的定义。

绝不算错生命的数量,这便是他的教义。

熟练的杀人技巧,用死亡维持着魂祭世界的和平。

这个由鬼道人所创造的,不为普通人所知的魂祭世界,他是一个出色的维护者。

鬼道人所创造的完美傀儡。

程夜更伫立在村头的一个雕塑前。这是一个立在村头最高处的草坡上的人像石雕。

石雕周围种着高贵的楠木,茂密的树枝上系着各色的祈福丝带。如果外乡人从远方过来,远远的就能看到看到这个身形伟岸的雕塑。

这个雕像所雕刻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受这个村子所有人敬仰的英雄。

石像所刻之人的眸子,用紫水晶镶嵌着。

紫色的眸子,那正是程夜更天生的紫瞳。

石雕上的人栩栩如生,程夜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便正是他自己。

七年前,自己在这个叫做红岸的村庄,程夜更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杀死了准备屠村的“龙鞍山九虎”救了全村人的性命。七年后的今天,为了拯救要被红岸村复仇的龙鞍郡,他又杀光了将他奉为英雄的红岸村的村民。

又是手起刀落,熟练的刀法,没有鲜血流出,一声“哐”的脆响,石像头身分离。

石像的脑袋在柔软的草地上翻滚着,一直滚进草坡下的小溪中。

无差别的救人,也同样无差别的杀人。

当一个人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的时候,那便意味着他已不能够拥有和常人一样的感情。

他本不应该爱上任何人。

若是他能早些将这个准则铭记于心的话就好了。

如果想要让自己年轻的心冻结、坏死,变为一台无血无泪的测量机器,那么只需要继续冷淡地甄别活人和死人,漠然的度过这一生,也就无需苦恼了。

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有血有肉,和正常的人有着同样的情感。

别人高兴的时候,他跟着微笑,别人恸哭的时候,他满心哀伤。

这些情感是他作为一台人命天平的羁绊。

友谊,情感,爱人。

当自己心爱之人的生命和其他无数素昧平生之人的生命,同时置于天平的两端时——

他也从来不会算错。

自己心爱的人,与素昧平生的人,生命等价。

他所在乎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悲剧。

当“替天”的刀刃伸向自己在乎的人的胸膛时,对视着他的眼睛,他心中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才能体味。

——

鬼道之地未婴坊的一间暖房外,程夜更伫立在门外。

房间内一声婴儿娇嫩的啼哭响起,程夜更走进门内。

他的爱人祺叶正无力的躺在床上,他从接生婆的手中抱过一个娇小的新生儿。

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婴儿,小嘴一张一合,正大声的啼哭着,呼吸微弱却十分努力。

祺叶躺在床上,微笑地看着他抱着孩子的样子。

产后的憔悴还未褪去,脸上的血色也尚未恢复,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高贵如宝石般的美貌。因为她脸上的笑容与眼神,洋溢着幸福的光辉,这一切已经足以将因疲惫而露出的些许消瘦遮掩掉。

这是一个无比幸福的时刻,但他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孩子哭泣着的容貌。

他抬起头,他被祺叶从未露出过的,美妙且饱含幸福的微笑震惊了。

她本是一个注定与幸福无缘的女子,从未想到会有谁会给她带来名为“幸福”的感情。

她非神所造,而是由人工制造的人造生命。

由高级的魂术祭祀而生成的低贱生命。

如人偶一般被制造出来,如人偶一般成长起来的她,以前甚至不懂“幸福”到底代表着怎样的感受。

而现在,她正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

“夜更,没想到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把孩子生下来了。虽然我们都命不由己,而且这个孩子以后也要以魂造人的身份活下去。但这个孩子代表着我们爱情的结晶。也许今后的路会很艰辛,也许他会怨恨我这个母亲自作主张的把他生下来。不过,我现在仍然感到很高兴。我会一直深爱着这个孩子,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这份爱都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这个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让人一见就心生怜爱的小婴儿。他的身体,从出现在她母亲肚子里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被施加各种了魂灵秘术,身体内每一个细胞的构造都已经被魂术所改变。

从在她母亲的肚子中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限定了用途。

只是一个被人随意使用的工具而已,这便是魂造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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