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和红拂两个人忍饥挨饿地又走了几个村庄,许是天公见怜,不忍心他们饿死在半路,终于让他们遇上一个游走江湖的戏班子,老班主姓齐,叫齐家班,暂且收留了他们当杂使的小厮。戏班走走停停,停停唱唱,一路往北蜿蜒而上,这天清晨,走到了一个叫张家镇的地方。
此地位于苍穹山下,苍穹山气候潮湿,山腰以上终年云雾缭绕,颇有些仙家韵味。基于苍穹山所建的苍穹派,也是修真道派,只是名气不及琼华仙地那么大,这些年为了筹备与魔族抗战,同样在扩招子弟,山下的张家镇也因此变得更为繁华热闹。
老班主走访了好几家客栈,终于有一家叫“临仙阁”的客栈愿意让他们驻演,戏班的人全部暂居客栈后院,分男女两间厢房。众人刚安顿好,齐班主便连忙张罗着人在大厅围一个简易的戏台子,好赶着今晚就开锣唱戏。
“小子,把那几根木板搬过来!……放这放这!”
“小子,愣着干什么,快来扶着这木桩!”
“小子,把挂帘搬这儿来!……你倒是快点啊!”
无情瘦小的肩膀扛着沉甸甸的戏台挂帘,汗珠像豆子般一颗一颗掉落下来,咬着牙吃力地向前走,然后戏班的人好像看不见似的,一个劲儿地催他快点快点。突然,戏台后面传出一把娇滴滴的声音:
“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那声音如出谷黄莺,滴灵灵清脆婉转,只是说话便这般好听,要是唱起歌来还不得让人酥入骨髓吗?众人一听这声音,脸上烦躁粗暴的表情全都换成了温柔和善,同时望向戏台后面,只见红拂扶着一个身量风流眉目多情的女子走了出来,那正是齐家班的当家花旦——小月仙。
有人上前陪笑道:“月仙姐姐,我们没有欺负他啊,只是叫他帮个忙而已嘛。”
小月仙捋着自己乌黑的丝发,朝那人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无情长这么瘦,却扛着这么重的东西,还不叫欺负?小心我告诉班主,让你们今天晚上没饭吃。”她话还没说完,早有几个人识趣地将无情肩上的挂帘接了过去,搬到一边。无情揉揉被压得酸痛的肩膀,朝红拂微微点头,红拂狡黠地回了他一个鬼脸。
“红拂,你跟无情到街上去替我买盒胭脂,快去快回啊。”小月仙塞了两个铜板给红拂,又扭着腰转回戏台后面,身后一堆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婀娜的背影,痴在原地。红拂趁机拉起无情出了临仙阁,跑到大街上。
“你啊,”红拂嗔道,“明知道自己干不动那么重的活,你就不会拒绝啊?”
无情无所谓地说道:“寄人篱下自然要吃点苦头,你跟着小月仙就好,不用管我。”
“你……”红拂被这不知好歹的无情气得无话可说,只好一跺脚,鼓着腮帮子自个儿往前走。无情本来不太愿意去买什么胭脂,想了想,这也是人家小月仙的一番好意,算了,便跟着红拂一路走去。
正走着,突然前面熙熙攘攘地吵闹起来,无情红拂连忙站定一看,原来在人流如鲫的街道上,冲进一队家丁模样的人,个个身形彪悍,手里拿着水棍,正粗鲁地驱散人群,为后面一顶豪华的四人大轿开路。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脚步慢了些,被那家丁猛地一推,连人带篮摔倒在地,一篮子鸡蛋全都摔碎了,老婆婆不由得心疼得大哭起来。
红拂见到这种情形,哪里耐得住,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老婆婆,扭头朝那家丁喊道:“你是不是人啊!连老人家也推,难道你没有娘亲没有婆婆吗!”
那家丁平时凶悍惯了,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教训他的,一看红拂只是个黄毛丫头,更加不放在眼里,恶狠狠地道:“什么婆婆妈妈的,挡了我们张员外的轿子就是死罪!”
“什么圆里圆外的,挡轿子就是死罪,你以为你是皇帝大老儿啊!”红拂叉着腰,像一只满身竖毛张牙舞爪的野猫。无情此时已站在红拂身后,悄悄地将背上的剑解了下来,握在手里。
那家丁见红拂自个儿找死,二话不说,挥动水棍便朝红拂的头顶直打下来。“铛”的一声,水棍被什么东西凭空挡住,原来是无情举着裹着布的剑护在红拂身前。家丁不由大为讶异,哪里钻出来的臭小子,瘦得跟条柴似的,居然能搁得住他一棍!不由分说,抡起水棍便朝无情的腰部横扫过去。无情低身一挫,避开水棍的攻势,顺手拿剑往家丁的脚踝一刺。那家丁脚踝吃疼,不由得弯腰去捂,无情趁机跳起,举剑在家丁的后颈处一劈,一个彪形大汉轰然倒地。
围观的街坊大声拍手赞好,可是同时也吸引了其它的家丁,纷纷围过来将无情包围住,急得红拂大嚷大叫,眼看一场恶战无可避免。此时,突然轿子里响起一把慵懒的声音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啊?”接着,有人掀开轿帘,一个衣着精致体形富态的中年男人从轿子里钻出来,家丁们立马点头哈腰地向中年男人禀报道:“张员外,有人挡着不让路。”
红拂马上反驳道:“谁挡道了!明明是你们推倒了老婆婆在先,还摔坏她的鸡蛋!”
中年男人走上前,两眼在红拂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笑呵呵地道:“小姑娘,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从哪儿来的?”
红拂拨开人群站到无情身边,大声道:“我们是齐家班的,住在临仙阁,你要算帐就来找我好了!”
“噢,临仙阁,那不就是自己人嘛,呵呵!”中年男人笑得十分和善,弯腰向红拂凑近了些,道:“既然老婆婆的鸡蛋摔坏了,我照价全赔就是了。”说罢,从银袋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红拂手里,又拿眼睛在红拂的脸蛋上狠狠地盯了两把,笑着转身上了轿子,吩咐起轿。一群家丁又蝎蝎螯螯地护着轿子走远了。
街上的人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红拂捡起老婆婆的篮子,将银锭子放在里面一并递到老婆婆的面前,道:“老婆婆,拿着吧。”那老婆婆满面泪痕,不停地感谢道:“好孩子,谢谢你们,谢谢!”红拂拍拍手,拉起无情刚想离开,那老婆婆突然拉住他们道:“孩子啊,你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得罪了张员外,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无情问道:“老婆婆,这张员外这么霸道,难道就没人管吗?”老婆婆摆摆手,道:“没用的,这张员外是京城大官的亲戚,哪有人敢管啊,这张家镇就是他张员外的天下,你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说完,颤巍巍地提着篮子走了。红拂目送着老婆婆离去的身影,歪着头想了想,说:“可是他肯赔鸡蛋钱,看起来也不像这么坏嘛。”无情耸耸肩,不说话。
两人见出来的时辰也够久了,赶紧买好胭脂,回到临仙阁交给小月仙。戏班早早地吃完晚饭,就要准备着开戏。无情和红拂合力将写着戏曲名的水牌抬到客栈门外,刚一放好,只见临仙阁的老板从里面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笑嘻嘻地向外面一位客人作揖招呼道:“哎哟,贵客啊!难得张老爷您来捧场,真是令小店蓬筚生辉啊!”
无情和红拂顺着往那边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那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和他打过一架的张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