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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天的时间,对于杨绍文,能干出很多事。

或许是第一天的表现太过抢眼,又意外的得到了爱新觉罗溥杰的“垂青”,这几天杨绍文真可谓是顺风顺水,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群星星眼的士兵,他让他们操练他们就不敢睡觉,让他们赶鸡他们就不会打鸟。

甚至把这帮少爷们训到累瘫在地一片,他们也只会躺在地上仰望着依旧挺立如松的杨绍文,依旧星星眼闪呀闪。

杨绍文明白,男人对英雄的崇拜,比起女人更加莫名其妙,也更加纯粹。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是认错了人了。

吃过午饭,天色转暗,太阳飞快的隐了行迹,乌云聚集起来,没过半个小时,一个霹雳,倾盆大雨就下起来了。

杨绍文看着站在廊下眉开眼笑的骑兵连的士兵,淡淡笑笑,转身吩咐连副,全连拉近作训室里,上战术理论课。

看着他们的表情由晴转阴叫苦连天,心里竟有一丝恶作剧成功的小小成就感。

反正大家都是高干子弟,少数几个平民百姓的如万世那样的话也会一个基本读写,不上白不上。

何况杨绍文的战术理论课都是实践中得来的,而且授课方式传承自德国教官团,怎样也都比中式的来的活泼。

结果本该六点结束的课拖到了七点,杨绍文好笑的甩开一帮刚刚开了眼界的大头兵,终于挤出了作训室。

站到廊下,反应过来,有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其实这都是本性不坏的一帮年轻人,只不过缺少合适的引导,也见识不到真正的大千世界。

否则,何尝不是********的希望?

叹了口气,看了看仍然大雨倾盆的天空,他打开了雨伞。

回到住处的时候,都已经是快八点了。

借着闪电的光亮,他遥遥的看到自己院门前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在大雨里瑟瑟发抖。

“沈兄弟?”

缩着的那人应声抬起头,闪电再次一闪而过,照出他冻得清白的脸,眼镜也没了,隆隆的雷声遮盖住他戴着哭腔的微弱呼唤:

“杨大哥……”

杨绍文急忙一手给少年打上伞,一手掏出钥匙开了院门,把少年领进屋去。

打开灯,翻出一条新毛巾让沈世晨擦头发上的雨水,他这才注意到沈世晨身上,仍然穿着芥黄色的学员制服。

“你从学校跑出来了?”

他找出干衣服,递给沈世晨。

沈世晨默然的低着头,动作迟缓的接过衣服,没有任何的表示,杨绍文也不催他,转身去厨房烧开水。

等他提着一暖瓶热水回来的时候,沈世晨已经换好衣服坐到桌边,仍然拼命的低着头。

杨绍文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到他手边,然后拖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两人不知静了多久,沈世晨忽然抽抽鼻子,哭了出来。

少年拼命压制着抽泣,声音微弱:

“杨大哥,你说的没错……”

杨绍文禁不住笑起来:

“我说的?我说的哪句?”

沈世晨抬起眼:

“日本人果真不会平等的对待我们……”

杨绍文一怔:

“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快,沈世晨来不及反应。

只凭着本性去反应,结果就变成了落荒而逃。

终于应付过正式开学上课的第一个上午,刚吃过午饭,短暂的午休时间还未开始,那位野川拓真突然出现在林文寿和沈世晨的面前。

左右看看无人,野川拓真急促的对林文寿道:

“林君,在昨天,你是不是说过什么污蔑日本人的话?”

林文寿顿时懵了,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世晨还好一点,忽然想起昨天林文寿无意说出来的“鬼子”那个词。

“没……没有……”沈世晨焦急的注视着林文寿,不想林文寿艰难的摇起头,大概有点狡辩的意思。

野川拓真再次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回林文寿脸上,带着一丝烦躁和焦急:

“林君,不管你说了也好没说也罢,经过教师们的讨论,认定你有反满抗日思想,他们已经给宪兵队打电话了,林君,如果你能联系上家里,最好让家里赶快给你想想办法——好了,我言尽于此,林君赶快拿主意吧。”

说完,快步从他们身边走开,沈世晨急忙去拉仍然发懵的林文寿,才发现他手心里已经冰凉黏腻,一手汗水了。

“你快跑,让你姥爷给你想想办法!!”

“跑?”林文寿对这个词半天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后腿肚子却开始转筋,“我……我……我妈只是个三姨太的女儿,在我姥爷那里根本屁也不是!出了事他能管我?!”

“那怎么说也是你姥爷啊!!他能放着你出事?他自己的脸面他还能不管啦?!”

这时候沈世晨的头脑却意外清醒,林文寿给他说的精神一振,下一秒又软了下去:

“我……我喘不上气……腿没劲儿……”

“你咋这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沈世晨记得骂了一句,不由分说,架起林文寿的胳膊就拖着他走,半拖半拽的走出十几步,林文寿颤颤巍巍的按住他的手:

“又咋啦?!怎么整一出是一出啊?!”

沈世晨一急,官话全忘了,浓重的东北口音再次冒了出来。

“我得收拾收拾啊,这离市里十几里,我怎么着也要换双鞋踹点钱啊。”

林文寿稍稍反应过来,也有了点力气,甩开沈世晨的手跌跌撞撞的就往宿舍跑。

“哎呀你还搁你是大街上逛啊?!乱晃啥?!!”沈世晨一把将他扯回来,“找个地方藏好!我替你回去拿!!”

沈世晨刚跑出两步,就听见林文寿叫他,回头一看,已经藏到一处花丛里的林文寿,仍然大骇之下精神低迷,但强扯出一张笑脸对他开了一个苍白的玩笑:

“没想到你这么处变不惊啊,颇有大将风度啊,是个人物。”

“人物个屁!”沈世晨急的冒火,转身飞奔。

一路脑子乱哄哄的,一想到林文寿,他竟然生出些隐隐的歉意,似乎要抓“反满抗日”,他今天上午的表现绝对比林文寿明显的多,林文寿也就是昨天精神放松下不经意说了个“鬼子”,怎么就这么巧被人知道了呢?

一边胡乱翻着林文寿的床铺找钱,一边继续胡乱的想着。

怎么会被人知道了?当时就他们四个人在,自己肯定不可能,林文寿的对床提醒过要他出口的,肯定也不是,那只有第四个人了,那个小平头崔京浩!

想到这里,崔京浩在他脑海里的面目顿时可憎起来,沈世晨气的恨不得马上能撕烂他的脸。找到钱,提起林文寿的一双厚底胶鞋,他就往楼下跑,可没跑到近前,他就气喘吁吁的站住了。

原本林文寿藏身的地方远远的站了一圈学员,略近处是两个宪兵和一个宪兵军官围成的一个小小的半圆,教务主任站在他们身边,一个宪兵在他们面前,正提着林文寿的领子,把他从花丛里拖出来。

沈世晨惊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当看到拖出来的林文寿被教务主任劈手扇了一个耳光之后,立刻回过神,红了眼就往上冲。

刚冲出五六步,眼前一黑就撞进一个人的怀抱里,他也不管箍着他的人是谁,仍是牢牢的盯着林文寿的方向,喘着粗气,挣扎着向前突击。

“沈君,沈君!”一个并不陌生的日语声音压低了急迫的响在他耳畔,“你冷静一些!冷静一些!!!”

沈世晨哪里听得进去,但二十岁不到的孩子怎么也比不上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况且还是一个在编军人,他无论如何和突击不过去,眼睁睁的看着林文寿被那几个宪兵提丢走。

学生被教务主任训斥了几句,也都散去了,最后连教务主任都走开,野川拓真这才松开沈世晨。

“他*妈的为什么拦着我!!”沈世晨甩开野川拓真,红着眼像是一头发狂的小兽,“太他*妈欺负人了!!这不公平!!林文寿他从来没有反满抗日!!”

他气得头顶窜火,连后出来的话下意识的都变回汉语。

野川拓真上前一步,虽然声色俱厉但声音依旧压的低低的,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回道:

“沈君!如果你想让自己落得像林君一样的下场!就在这里大呼小叫好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退后一步,眉宇之间仍然怒火燃烧,重新用回日语:

“我这样帮助你们已经很好了,别辜负我的好意!请沈君别冲动,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祸患!”

说着,微微点头作为鞠躬,抬脚快步离开。

沈世晨喘着粗气听完野川拓真的话,在他离开后,脑海里霎时闪过崔京浩的脸,怒火马上“腾”的又烧起来了。

他把本来给林文寿准备的钱塞到裤兜里,鞋在激动之下,原地转了几圈仍然找不到安置的办法,只能随手扔到旁边的花丛里,然后空出双手攥起拳头,大踏步的朝教室赶过去。

现在正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同学们都已经坐在教室里聊着天,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老师,而是怒火冲天的沈世晨。

“崔京浩你这个王八犊子!!!”

进门他直奔崔京浩而去,崔京浩本来正回头和后座的一个同学聊着天,听到自己的名字,刚回过头,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沈世晨一拳。

这一拳把他砸到地上,还没爬起来,接着就被沈世晨骑在了身上。

崔京浩是一个小公司职员的儿子,从小也打过架掏过鸟,身子骨和打架经验比大少爷出身的沈世晨都强不少,但眼下沈世晨占了先机,他们也正置身于两行课桌之间的狭小过道里,旁边坐的都是起哄的同学,崔京浩施展不开,只能让沈世晨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拳。

“你个王八犊子!!小人!!叛徒!!!”沈世晨最恨出卖兄弟义气的人,他本来一心把同室的室友当成兄弟,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其中一个告了密,怎么能不气,气愤之极,又加上拳头发**神亢奋,更多的称呼没经过大脑就冲出嘴了,“小人!!叛徒!!!汉奸!!!日本人的走狗!!!!走狗!!!汉奸!!!!走狗!!!”

他左一句“汉奸”右一句“走狗”,直打的自己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下,这时崔京浩也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学生之间禁止斗殴打架!!!”

上课的老师这时走进来,正巧看到这一副场景,急忙怒喝道。

沈世晨晃悠悠的站起身,看着冲过来的老师,忽然像是一桶冰水从头顶脚下,浑身麻木了几秒,接着变得再清醒不过!

那老师冲过他身边,先去看失去意识的崔京浩,原本叫好起哄的同学也都凑过来看,沈世晨看着弯腰挤着的一群人,暗暗挪动了几步,完全出了人圈后,接着撒丫子就跑。

其他班级都到了上课时间,校园里倒是没人,沈世晨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远远的望见警卫,才想起来平日学生根本不能出学校,又沿着墙猫着腰一阵猛跑,这时已经听见校园里乱腾起来了,乱哄哄的似乎在找他,于是更加心焦,终于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爬上树连滚带爬的翻过了墙。

路上又是走又是扒车的,终于回到了市里,可是他又决计不敢回家,家之外第一个冒出脑海的地方,就是杨绍文这里。

“那你有什么打算?”

杨绍文听完沈世晨混乱的叙述,仍然面色平静,沈世晨被这样平静的目光看着,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见他们,”他脚底撑着椅子面,双膝缩到胸口上,脑袋闷闷的搁到膝盖上,被双臂环绕着,“这一切……太让我失望了……”

杨绍文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我不会勉强你,想住下就住下——不过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可能在我这里躲一辈子,你终究要走出去,那走出去后,你该怎么办,这一点要想清楚。”

说着,去厨房给沈世晨下了一碗面条,沈世晨奔波了一下午,吃完之后眼就睁不开了,杨绍文便早早安排他睡下。

第二天大清早,他出门的时候少年还在睡觉,杨绍文便给他留了些钱,还有自己小院的钥匙,出发去了禁卫军军营。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个日本人出现在了营部。

虽然禁卫军也有不少日籍军官主事,但这个人却是个生面孔,看制服,是真正的关东军,军衔是上尉,不过这个人吸引人的地方更多是因为他的和善,进来一路都在微笑,这平易近人的态度,在日本人里真是少见。

“您找我?”

杨绍文出现在会客室,见到这个人,也很惊讶——由于沈世晨的关系,他并不是没有预料到有日本人会查到自己身上,但他想到的都是学校方面的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编的关东军尉官。

“你好,我叫野川拓真,”日本人站起来对他鞠躬致意,操着口音极重但语序无误的汉语道,“是沈世晨的实战课教师。”

杨绍文不知道该以何种礼仪对他,只能对他还了个军礼,略一点头:

“骑兵连连长,杨绍文。”

野川拓真点头:

“杨君。”

“野川先生,请坐。”

杨绍文伸手招呼,两个人遥遥的在沙发两端坐下。

杨绍文正犹豫着是不是该主动说话,野川拓真倒替他解了围,主动问道:

“杨君,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沈世晨君——请问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杨绍文点头:

“是,昨天晚上到的。”

野川拓真惊讶道:

“我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杨君据实相告,没想到杨君竟然这样痛快。”

杨绍文平静的答道:

“这似乎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

“那杨君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杨绍文淡淡一笑:

“血气方刚的少年,都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很正常。”

野川拓真奇道:

“不知道杨君是否有劝沈君回来?”

“我只是他的朋友,并非他的父兄长辈,没有权力要求他做什么,愿意在我那里住到什么时候,全凭他自己——倒是野川先生,”杨绍文淡然的目光含着一丝凌厉,扫过野川拓真上下,“不知道野川先生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这里?现在野川先生是代表学校还是自己?学校对沈兄弟有什么处理决定吗?”

野川拓真很耐心的回答道:

“我是以私人立场来的,我的实战课并不多,在学校算是兼职而已,今天正好公事到了这附近,所以就进来问一问。”

杨绍文目光不变,野川话音刚落,随即问道:

“既然是私人立场,野川先生为什么对沈兄弟的事情这么上心呢?又是怎么知道来问我就可以了呢?”

野川拓真这时面色微微一红,竟然羞赧的笑了一下:

“因为有人嘱托过我,希望我多关注沈君。至于来找杨君,是因为——嘱托我的人,是沈君的亲人,经常能听见沈君称颂杨君,所以……”

杨绍文有些意外——看他这样子,难不成是心上人?

想到这里,便道:

“那这样我就不多追问了,不知道野川先生是否知道学校对于沈兄弟的处理意思是——”

“昨天斗殴事件发生后,学校已经立刻联系了沈君的祖父,沈瑞麟先生表示会对被打学生进行道歉和赔偿,学校也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学生斗殴事件,所以——或许会按照校规对沈君进行处罚吧,但应该也就这些了。”

杨绍文微微放下了心,野川拓真见状,边说边起身:

“那就请杨君将情况转告沈君,让他安心,这样他也好尽快回到学校,处罚也会轻一些——那我就先走了,还有工作要做。”

杨绍文也随着站起来,在送他出门的路上随口聊了聊,才知道,这个野川拓真竟然是关东军司令部的参谋,同时也兼任着日满军部间“联络官”的角色。

——或许值得一用。

杨绍文暗暗的想,转念又一想,或许应该先听听崔南玉的主意。

下午杨绍文办好了手续,赵元刚总算回到了军营,他像是转眼间变了一个人,特别的有干劲,认真到让杨绍文也有些汗颜,傍晚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在军营门外,赵元刚把找来的手下们打走,不由得心里为拉得一个人才迷途知返而略感满足。

晚上离开军营前,沈瑞麟派的人找来了。

这并不奇怪,沈家的人到处找不到沈世晨,那自己这个和沈世晨关系好的人,在沈瑞麟面前是挂过号的,自然会有人找来。

这个时候,杨绍文就有点犯难了。

若是告诉沈家人实话,沈家自然会派人去把沈世晨绑回家,自己这个外人又没立场阻止,而沈世晨在这样一个冲动偏执的年纪,绝对会认为是杨绍文出卖了他,那今后再相见就困难了;但是不说实话,万一让沈家人日后察觉,那今后的行动又会变得举步维艰。

幸好来的只是下人模样的人,杨绍文最后只好扯了个谎,说沈世晨并未找过他。

打发走人,和赵元刚打了个招呼,他就离开了军营。

沈世晨果然还在家里,仍旧是一副蔫蔫的样子,杨绍文什么也没说,把外面买回来的饭菜摆好,招呼他吃饭。

两人闷声吃饭。

“杨大哥……今天——有我家的人找过我么?”

终于听沈世晨问出了声,杨绍文就顺势把今天见到野川拓真和沈家人的事情说了。

说完,他没问什么,仍旧没事人一样的低头吃饭。

良久,才听到沈世晨复又问道:

“杨大哥若是我……会怎么办?”

“我不是你,所以我若是你会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对你丝毫没有帮助,”杨绍文喝了口茶,这才抬起脸看着少年迷茫落寞的眼睛,“不过我若是置身在你的情况下,我会面对它,解决它。”

沈世晨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眼神却依旧迷迷蒙蒙的:

“就像杨大哥在南京之后的这些年流浪么?”

杨绍文目光一跳,随即垂下眼去,沈世晨立刻后悔的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杨大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杨绍文淡然一笑,隐下笑容里的几许凄凉:

“我正因为逃避了这些年,才知道必须走出来,因为这根本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

“我知道……”沈世晨放下筷子,搓搓脸,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不怕惩罚责打了……可是我不想面对那些人……原来都是那么……失望……我一想到就恶心……”

“你虽然是个少爷,却生了一副侠肝义胆,”杨绍文笑道,“有着侠义之心的人,通常都会活的很潇洒,听从自己的本心,才不管这些烦恼。”

沈世晨太起目光看回来,眼里有了光彩,不禁微笑道:

“像梁山泊好汉?”

“嗯,招安之前的梁山泊。”杨绍文也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少年仿佛忽然想通了,胃口大开,再次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晚饭后,两人边说笑边收拾着,忽然就听见门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急促的由小渐大,沈世晨腿上一软,下意识的以为是家里派人来绑他了,但脚步声竟是径直冲到隔壁的。

杨绍文拦下要说话的沈世晨,两人仔细听着,从隔壁传来的破门声、叫骂声、哭嚷声和怒喊声响成一片,这声音沈世晨第一次听到,慌的冷汗都下来了。

杨绍文只是认真的听着,眼神里闪着一丝沉肃和冷冽。不久,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喝问声和叫骂声远去了,直到消失,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杨绍文才让沈世晨老老实实的待好了,他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拉开院门,出去了。

沈世晨心跳如鼓,不安的等待着,好在杨绍文很快又回来了。

“没什么,是场抓捕。”

“那对教员夫妻吗?”沈世晨立刻想起来,之前来找杨绍文的时候,他曾经和隔壁这对邻居打过几个照面,“他们是反满抗日分子?”

“不知道,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际。”杨绍文摇摇头,随即把这件事揭了过去,两人又聊了起来,杨绍文惦记着十点半去接崔南玉下班,就有意无意的催着沈世晨去睡觉。

这时其实才是刚过晚上九点,却不想一阵诡异的敲击声,让两人的说话声音又停了。

沈世晨年轻,耳朵灵敏,而杨绍文身在行伍,耳力锻炼的也十分强大,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自己听到的没错。

不约而同的起身,顺着敲击声找去,最后站到了墙边。

敲击声时断时续,似有似无,不像是风吹或其它的自然现象,听起来到真像有人在墙里敲打。

沈世晨瞪大了眼看向杨绍文:

“杨大哥,该不会有人被砌在墙里了吧?现在闹鬼了?”

杨绍文随手往少年脑门拍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步,观察了几秒:

“这墙分隔的是隔壁的院子——你等一下,我去隔壁看看。”

前脚刚出门,沈世晨禁不住好奇心,也跟了出来。

杨绍文没办法,只随他了,两个人站在两座院子前二十步的地方看着,杨绍文看着院子,沈世晨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杨绍文。

杨绍文忽然目光一跳,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急切:

“院子不是靠在一起的,这是两堵墙,中间有暗巷!”

说着,抬脚奔进教员家的院子,沈世晨跟上去,两人穿过一地狼藉,走到对应自己家位置的墙边。

这里靠着的却是一个书柜。

杨绍文看了眼沈世晨:

“搭把手。”

两人把书柜挪开,后面还是墙。

可是杨绍文很快发现这墙靠下有一小块,白腻子的颜色不太对,敲了敲——果然是块木板!只是刷了一层白腻子而已。

杨绍文立刻拉开了木板。

教员家没有开灯,外面更是一团黑,昏暗的光线里面,只能隐约的看到木板后的洞里,有一个人瘫坐着。

两个人立刻把那人搀了出来。

“伤员。”

借着外面相对明亮的光线,杨绍文皱皱眉,只吐出一个词。

沈世晨也问到了一股血腥味,仔细看去,只见这人意识迷离,呼吸清浅急促,微微敞着的衣襟里,分明露出来一截绷带。

“杨大哥,怎么办?”

沈世晨问着,不禁下意识的伸手准备搀他起来,被杨绍文伸手一拦。

“大哥?”

杨绍文微皱着眉头看着伤员,低声问:

“你是那个教员的同志么?你们真的是反满抗日分子么?”

伤员眼睛顿时睁了起来,精神似乎不像一秒前那么颓靡了,他牢牢的盯着杨绍文的眼睛,似乎正在和他进行一场看不见的角逐。

“我——是——中——国——人——”

他一字一顿的说到,喘着更剧烈的粗气,语气中满是某种气愤和悲哀。

杨绍文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去关上那扇木板门,然后把书橱推回了原位,这一系列举动正搞得沈世晨莫名其妙,杨绍文又回来把伤员背了起来。

站定之后,他对沈世晨说:

“沈兄弟,你现在赶快回家去,就说到朋友那里躲了两天,别说来过我这里。”

“为什么啊,杨大哥?”

杨绍文平静的看着他:

“这个人是个反满抗日分子,我不想连累你。”

沈世晨呆了一呆,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那人没回答问题,只不过说了一句“我是中国人”,怎么就让杨绍文立即行动了呢?

但是那句话,的确是——现在想起来,沈世晨都能鼻子一阵阵发酸,但同时血液却一阵阵翻腾。

想不清楚原因,可他懂得自己的心意。

“杨大哥把我当什么人了?”沈世晨一拧眉,快步穿过院子到院门口,先是探出头谨慎的左右望了望,然后回头招呼还在原地的杨绍文过去。

杨绍文和沈世晨带着伤员回到自己的小院,杨绍文把伤员安置到自己的床上,检查了一下包扎。

“枪伤……”

伤员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他的目光一刻不离杨绍文,杨绍文和他对视了几秒,沉声道:

“我曾是军人,在南京和日本人打过仗。”

这句话让伤员紧绷着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伤员迷蒙的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微笑,让一旁的沈世晨看的莫名其妙。

“你的包扎没有移位,我这里没有药品,咱们先观察一晚,如果你的伤势明天早上没有好转,我会想办法给你搞药品。”

“谢谢……”

杨绍文安顿了伤员,转身对沈世晨说:

“你现在去睡觉,明天早上回家去。”

“可是杨大哥……”

“听我的,”杨绍文打断了他,“回去安抚好你的家人,否则我这里也会成为他们的注意焦点,那他会更危险,等到一切平息,你可以再过来,沈兄弟,我再罗嗦一句……”

这次是沈世晨打断他了: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杨大哥,放心吧。”

杨绍文微笑了一下,拍拍少年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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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熟悉各种赌具的退伍特种兵,穿越后把现代各种娱乐和赌博的花样带到了明朝,如:六合彩、轮盘、赛马、既开型彩票、麻将、扑克、跑胡子、高尔夫......本文将商人的精明、官方的潜规则展露得淋漓尽致,不可错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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